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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安仙居大厅,杨徙南一边上菜一边观察着桌上的3位客人,单独坐一方那位目光里蕴含着怒火、闷闷不乐。其对面的二人面色尴尬、欲言又止。
看来这顿饭并不是他们的庆功宴。
换做往常,杨徙南会对地位明显偏低的二人侧记旁敲,并在他们的引领下对他们的大哥一顿吹捧。
只字不提令他们难过的那件事情,直到他们的大哥谈及,杨徙南才会惋惜地感叹道差之毫厘、气运不济、天妒英才之类的话语。
——总之,难过的事情定是天意而非他们人为造成的。
然后在荀韵酒以及陈力厨艺的加持下,再一顿吹捧,直至帮他们重拾信心。
但现在……这些跟他杨徙南又有什么关系?
这群失意人无非就是来酒安仙居借酒消愁罢了,费力讨好无非也就换来几块灵石的打赏,那点灵石只要在酒安仙居多待几个月便能赚取,原初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况且,他还想更加了解徐豹,想知道徐豹为什么舍命救自己。
“客人,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杨徙南恰似关切地询问到。
独坐一方的那位听到‘失魂落魄’的字样果然不乐意了,他抬起那双怒火中烧的眸子,死死盯着杨徙南的笑脸,用那种仿佛随时都克制不住自己的压抑声音低沉道:“关你这臭服务员屁事?”
“我只是想说有的事情是注定不能如愿的,只要放弃,就不会遭受这么多苦难了”热心的杨徙南再次劝诫道。
“吭哧”那人听到这话彻底压抑不住,将手中的酒杯在杨徙南脸上摔得开花,然后按住他的后脑,将他的脸庞重重扣在了刚传上的滚烫热油里。
这还不够解气,他再抓着杨徙南的头发将他一把扯起,然后重重一脚赏在了他的后腰,将其踹出了酒楼大门。
“什么狗屁酒楼?弱智东西!”气罢,扔下几块灵石,踹开已经被杨徙南撞烂的大门,从杨徙南的身上踩过,离开了酒安仙居。
着一身黑衣的大堂经理捡起地上的灵石后,好奇地瞥了院外地上躺着的杨徙南一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杨徙南被客人这般对待。
杨徙南趴在安庆县城的大街上,呕出两口鲜血后才翻爬起身。
他从储物玉佩里掏出一张脸巾,将满面的油渍酒精与血液抹除干净,然后开口向身前的老者道歉:“不好意思啊老白,把你刚扫的地弄脏了”
杨徙南辞职离开安庆的时候有专程向老白道别,没想到仅仅半年后便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逢。
“徐豹死了,他为了救我,死了。”
老白的气质与酒安仙居后厨里的飞升者截然不同,那份宁静自然仿佛看淡一切的神态,总能让杨徙南回想起挚亲杨伯,因此成为了杨徙南飞升后捕获到的聊天猎物。
他此刻依旧保持着那份安宁,静静等待着杨徙南的下文。
“你说,为什么,他愿意救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陌路人?”
老白淡然地看了一眼此刻显得十分落魄的杨徙南,他用扫帚轻轻扫了扫对方刚喷在地面上的血液。
单用扫帚自然不能将血迹完全清除,地砖上被拉出一道长长的血渍。不过这就足够了,这则痕迹迟早会被岁月所消磨。
“或许,你对他而言比你想得要重要。
亦或许,他并不是为了你才救你,他只是为了帮他自己。他想让活着的你帮他传达某种信息。”
传达某种信息?什么信息?
杨徙南感受着后腰传来的撕裂感、浑身充斥着油渍与怪味的屈辱感,待会还要回去工作呢,我得快速思考有什么事情是不惜以死都要传达出去的呢?
他猛地恍然大悟,兴奋地拍打起老白的肩膀:“是傲气!他想让我知道,他是骄傲的徐豹,而非酒安仙居的39!”
没曾想听闻这话,老白的气质也突然变了,他的灰白发丝无风自动,深邃的黑色双眸似有金环闪烁:“哼,傲气绝不是自己施加给他人的”
不过这一切杨徙南都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已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一定是傲气!
奇怪,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困扰了自己如此之久?自己的反应为何如此迟钝?
哦,他想起来了,原来是因为自打他记事起,傲气这种情节便不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他从来不知道骄傲是什么感觉。
没有人可以在与陈世清共同成长的环境下产生任何一丝骄傲的情绪,哪怕他是苍蓝界冠绝群论的第二天才,但第二永远是第二。
不论是硬核的修行战力、还是客观的局势分析,哪怕是平时玩耍的棋盘游戏,陈世清永远都能够完胜自己。
他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在第一次被南冥教袭击,陷入过丹药缺失的窘境后,他回头便独自炼造了无数丹药塞给自己;甚至他的佩剑以及长老院的防御大镇都被他暗自改良过。
就连自己曾经以为陈世清最孱弱的表达能力,真与他论法辩道之时,才发现自己总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硬要说的话,自己倒是比他更会做饭,但这似乎并不能成为骄傲的理由。
那人是打娘胎里就开始懂事了吗?就算他怀胎十年,三十年光景为何就能知晓如此之多的事理?
杨徙南赶忙晃了晃脑袋,停止继续胡思乱想。再次睁眼之际,他似乎又变成了曾经那个挚诚天真的杨徙南。
有机会他也想带着徐豹的骄傲活下去,但现实毕竟是现实,骄傲的人可当不了酒楼侍者,也没法讨来灵石。
他还有徐豹尚未完成的夙愿。
“谢啦,老白”他伸手摇了摇老白的肩膀,将对方从那种玄妙的意境里扯了回来,咧嘴一笑漏出了白牙两行。
看着杨徙南的样子,老白那双眉毛不自觉地一抖,看上去似乎是有点开心。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三言两语便解答了困扰眼前这个年轻人很长时间的疑惑。
这可是他曾经最爱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