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484【草生宫阙何萧萧】

在永嘉城里的百姓看来，朝廷那么多官衙之中，最清闲非礼部莫属。

稍稍了解一些朝廷运转规律的人，倒是知道礼部虽清闲却贵重，尤其礼部堂官历来是中书宰执的候补人选。

其实礼部的职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大到五花八门的各种祭典仪式，小到大齐官民需要遵守的规章仪程，这都是礼部的分内职责。

除了主管礼仪之外，外交亦是礼部的权力范围。

此外包括但不限于科举选士、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铸造官印、编撰医书等等，都是礼部官员的活计。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喟叹一声，摇头道：“我从那时候便确定不能与这些人共事，所以暗中推了他们一把，也算是配合陛下的心意，尽快解决这桩矛盾。”

李道彦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你依然认为要限制边军的实力？”

李道彦略显疲惫地说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最好，大敌当前，朝廷不能陷入内乱。”

李适之恭敬地应道：“是，父亲。”

像厉天润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夸大其词，既然他在密折中用上“病体残缺”这样的字眼，那就说明真实情况更严重。

当然，李适之心里很清楚，这些称赞只有一小半是源于他的办事能力，剩下一大半都是冲着锦麟李氏和他的父亲李道彦。

太子李宗本清越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

“是，父亲。”

“孙儿给祖父请安。”

“是吗？原来问题出在老夫身上。”

李端斜倚在榻上，双眼平视前方，略显苍白的面庞上浮现一抹复杂的情绪。

李道彦近来虽然不得空闲，但是精神头反而还不错，瞧着比之前要更硬朗一些，或许这就是权力对于男人的意义。

现任礼部尚书谢珍是极为典型的官场老油条，当初天子和江南世族就北伐争执的时候，这个老头儿暗戳戳地给陆沉上眼药，被天子好生敲打了一番，后来郭从义和王晏等人造反失败，他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告病辞官，只是天子始终没有允准。

但他绝非李云义那样被宠坏的纨绔，他从小就跟着李道彦身边，由这位老相爷手把手地教导，肚子里不知灌输了多少才学，自然而然养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神采。

沉默片刻之后，李道彦轻声道：“你如何看待现今的边疆战事？”

李道彦自嘲一笑，继而道：“老夫虽然年老体衰，记性还没有变差，记得当初你坚决反对北伐，要以此来团结其他高门大族，为何要反手出卖他们？”

良久过后，他看着前方的虚空说道：“去将稚鱼儿喊来。”

旁人看不出他在京军叛乱那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李道彦肯定能察觉，他一直在等老父亲提及此事。

故此，礼部对太常寺、鸿胪寺、钦天监和太医院等衙门有直接管辖的权力。

然而李道彦微微垂首，目光晦涩难明，轻声自语道：“九分真一分假，伱究竟在隐藏什么呢？你说王晏等人去刺杀侯玉然后嫁祸给陛下，让你看清这些人的本质，那你为何要从中插一手？你为了瞒过我的耳目，不动用族中的人手，特意选择你在外面豢养的死士也去刺杀侯玉，却不曾想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李道彦枯瘦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脑海中回味着长子今日的言语。

十三岁的李公绪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锦麟堂，他的身量相比年初的时候蹿了一大截，如今已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气度。

“臣厉天润启：现今北疆战局纠缠反复，敌军势大，遮天蔽日，我朝边军囿于边境漫长，处处受制……”

李道彦语调平缓，听不出这是称赞还是讥讽。

他看出老父眼中的疲倦，便起身行礼道：“父亲还是歇个午觉吧，儿先告退了。”

老人面上浮现一抹苍凉之色。

殿内十分安静。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李公绪长身而起，神态从容。

李端眼珠没有转动，只说了一个字：“念。”

他坦然到如此程度，李道彦反而无话可说。

“回父亲，礼部的同僚们都很能干，我只是因循旧例，倒也还能应付。”

李端双眼微眯，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缓缓道：“都是固执的人啊。”

他抬眼望着李道彦，认真地说道：“父亲，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是您教会我的道理，我不过是照着您划出来的界线去做这件事，并无其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