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无仁义之战(三)
人头落地,万事成空。
李正西丢下卷刃的朴刀,顺势拿走楼静远的腰间配枪,而后脱下长衫,露出内身短打,抹擦一把脸上的血迹,再用长衫将花机关包裹起来,端起枪托,砸开本已破裂的玻璃窗,探头冲楼下吆喝了一声。
往街面儿上扫去两眼,正见两个江家“响子”急忙忙应声跑到窗下。
“接着!”
李正西顺着窗口,将手中的花机关丢了下去。
其中一人在楼下稳稳接住,随后二话不说,抹身就走;才迈出两步,斜刺里便随之跑来一辆黄包车。
二者相逢,车未停,人未歇。
只见那年轻人跟车跑了几步,旋即探手把住座椅,猛然蹬地跃起,安稳落在黄包车上,动作干脆利落,绝无拖泥带水,紧接着便同车夫一路绝尘而去,踪迹全无。
余下那位江家“响子”,见接枪的弟兄已经远走,自然也不曾愣在原地,而是立马在街区里兜了个圈儿,绕行至广和楼后街等待。
雅间内,满屋狼藉,崔映贞缓缓站起身来。
姑娘岁数不大,虽说生逢乱世,国破家亡已成常态,可亲眼目睹这片尸山血海,仍旧吓得不轻,此刻早已面色苍白,阵阵耳鸣,隐隐作呕。
但她不后悔,只是战战兢兢地问:“完事了么?”
李正西转过身来,摇了摇头,却道:“没有,现在才刚刚开始。”
崔映贞不禁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显然,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恰在此时,雅间房门突然“砰”的一声爆开!
广和楼内的惊声尖叫,便也骤然随之变得真切、刺耳起来。
李正西下意识端起枪口,定睛一看,来的却是李在淳那几个高丽棒子。
几人拿着一件黑色风衣,赶忙给崔映贞穿上,随后匆匆扫了两眼雅间里的情形。
“全都解决了?”李在淳略显讶异。
李正西垂下枪口,快步走了过去,点点头问:“你们能把她安全带出去不?”
“放心,不用顾虑我们!”
“那好,分头行动,赶紧撤吧!”
李正西随即走出房门,几个高丽棒子也立马紧随其后。
这时候,广和楼内早已乱得不能再乱。
枪响以后,店内二楼最先骚动起来,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冲出雅间,奔向楼梯,此刻走廊里已经近乎清场;大堂内的散桌宾客自然也不遑多让,各自抱头鼠窜,忙于躲避灾殃。
霎时间,所有人都蜂拥去了大门口。
只见那众生前推后搡,你争我夺,哪里还有半分体面可言。
混乱之中,更没有人胆敢回头张望,生怕走慢了一步,自己就要成了旁人眼中的“热闹”。
几个高丽棒子佯装受惊的人群,一边高声尖叫,一边护送着崔映贞快步冲下楼梯。
李正西跟众人匆匆道别,随后转身却冲反方向跑去。
来到走廊尽头,破开窗户,楼下正是广和楼的后街,此刻早有三个江家“响子”守在巷子里等候多时了。
李正西片刻不待,立马跨步翻过窗台。
只见这旧式建筑总有一点好处,那便是层层皆有飞檐。
李正西单手扣住窗台,侧身踩在瓦片上,旋即纵身一跃,尽管没有轻功的底子,但好在楼层不高,落在地上,噔噔噔踉跄了几步,弟兄们上前一接,立时便站稳了脚跟。
众人身穿短打,脚踩高邦千层底,跑得自然飞快,当下便沿着幽深的弄堂小巷,终于悄然远遁。
转过头来,且说原本在门外负责望风那两个青帮弟子。
方才猛然听见枪响,哥俩儿吓得不轻,急忙弹飞指间的烟卷儿,心里还在困惑于哪来的这么多人,手上便已拔出配枪,立马冲着广和楼内飞奔而去。
没曾想,刚跑到大门口,迎面就见乌泱泱一群人横冲出来。
两人未及厉声恫吓,当场就被这股汹涌的人潮撞翻在地,后背立时遭人猛踩了几脚。
幸亏他们俩年轻力壮,反应迅捷,呜嗷乱叫了几声后,便连忙蜷缩着团起身子,连滚带爬,费了老半天功夫,这才终于从人缝儿里钻了出来。
慌乱中,忽听见有几人高声呼喊。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快去叫巡捕!”
“搞什么名堂,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两队巡捕上街呀,人呐?”
两个青帮弟子晕头转向,耳听得纷纷扰扰、一团乱麻,根本搞不清楚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
虽说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没被当场踩死,但却挨不住浑身肿胀酸痛,当下便只好瘫坐在街边,苦等广和楼散场,眼睁睁地看着慌乱的人群四散奔逃,轰隆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几只黑面儿布鞋站在马路中间,顺着绑腿往上看,来的正是老城厢的巡捕官差。
然而,众人身前却不是广和楼饭庄,而是新舞台剧院。
黄麻皮横遭劫匪绑架以后,侥幸逃脱的几个保镖急忙通风报信,火速纠集人手,返回现场支援。
老头子的门徒弟子率先赶到,紧接着就是老城厢县衙官差,法捕房的人不便越界执法,但也来了不少便衣包探帮忙搜捕。
新舞台门前马路上,霓虹灯映出一抹猩红,三五个黄家保镖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众老柴忙着清场,一边驱散围观看客,一边抬走遇难死伤。
“走走走,看什么看,侬是不是犯人同伙?”
“再看就把全都抓回去,轮流审问,赶紧滚开!”
“老实点,都给我管住自己的嘴巴,少他娘的造谣、传谣!”
街面儿上忙得不亦乐乎,新舞台剧院却大门紧闭,只有几个领队、便衣包探、青帮头目和三两个黄家保镖在里面,盘查审问,了解情况。
剧院老板和戏班班主自然是重点审讯对象,此刻已被分别安置在两个包厢内,单独接受问话。
带人赶来驰援的黄家打手诨名“二青”,挺瘦,三十奔四,贴皮寸头,眼睛白多黑少,带着一股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