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城不同天。
时方才,城北江宅那边,大雨倾盆;同样是掌灯时分,城东这边,虽然也能听见滚滚闷雷,却始终只是濛濛细雨。
这一次,江小道算是遇上了对手。
不知道是六叔教他的反跟踪“金蝉脱壳”法不灵,还是他自己学艺不精。自从晌午跟张九爷别过,听说陈万堂可能要反,他就一直没甩掉身后的尾巴。
对方不仅跟脚功力了得,而且行事机警,张弛有度。
江小道几次三番,猛然回头,也无非只是在拐弯处,瞥见一角衣裳,每次都是差一点儿。
甩不掉尾巴,就回不了家。
江小道无计可施,只好在大街上瞎溜达,茶馆、酒楼、赌坊、娼馆……总而言之,就是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安全。
等天色渐黑,到了饭点儿,便就近寻了一个馆子吃饭,吃完饭,就点上茶水,坐在那慢慢嘬饮——硬拖。
龙形大劈下来,江小道下盘有绊,固然顺势摔倒,但赵国砚被扯着一根辫子,只觉得后脑皮一阵火辣辣的疼,整个人竟也跟着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要是中了,便有转机!
可那赵国砚是实打实的练家子出身,见江小道虎钳来刺,竟是眼不眨、心不乱,一边架起右臂去挡,一边扭腰腾挪,势要起腿!
果然,身后立马跟着响起一片水声。
赵国砚大惊失色,多少有点意外地看向江小道,却见他不慌不忙地张开右手,掌心之中,竟赫然拿着勃朗宁的弹夹!
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层层回荡,也不知谁家的狗子没吃饭,“汪汪”回了他两句。
“装你妈!你他妈现在干啥呢?”
没想到,江小道竟又重新把枪揣进了怀里,冲他扬了扬下巴。
离开饭庄,江小道晃晃悠悠地行至街心。
“那好!我喊一二三,一块儿松手,重来!”赵国砚提议道。
“去你妈的!你不也没松么!”
“并肩子,甩个蔓儿吧!”
“放屁!有能耐你别用这些下三滥的招!”
紧接着,余光一扫,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再想要退回去,为时已晚。
正在这愣神的片刻,赵国砚抽冷一下,借着墙体隐蔽,猛地抬起左手,将江小道的枪口往上一拨,自己则顺势往后一仰。
“呵呵,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您看您这一壶茶都快喝俩时辰了,我们这小门小店的,也没个客房,眼瞅着就要打烊了。您这是,在等人,还是在等雨啊?要是没带伞,我这店里有一把,您先拿去,大不了明儿您再辛苦一趟,给我送回来?”
眼看着门外夜雨人稀,再要出门,便只能是狭路相逢!
果然,不多时,掌柜的就拎着一把茶壶,点头哈腰,赔着笑脸地走过来。
“有劲吗?啊?”赵国砚无奈道,“我问你有劲吗?”
枪声响起,子弹近乎贴着赵国砚的脑门儿,飞射出去。
“我操!虎逼!”江小道心中暗骂一声。
赵国砚屏气硬抗,左臂甩肘,攻其下颌!
江小道连忙近身躲闪,虽吃了一击,好在距离够近,赵国砚发力不达,而且并未击中要害。
眼下所在,却是沙土地面,没有路灯照明,只能凭借远近人家的灯火,勉强指认方向。
白国屏曾经嘱咐过陈万堂,要活捉江小道,大概是想借此要挟江城海。
来人二十出头,无论年岁、身高、还是体型,都跟小道相仿,对方也是单眼皮,但眉锋锐利,长得也白净,眼角上微微发红,正是陈万堂手下最年轻的火将——赵国砚。
江小道哼哼一声,说:“那你喊吧!”
“好!”赵国砚又重数了一遍。
“去你妈的!”
他本来并不打算开枪——如果对方真是陈万堂的人,说不定会知道老爹身边的内鬼是谁——他想要抓活的!
可没想到,对方虎逼朝天,冷不防这么推他一下,反倒不小心触动了扳机。
不对,枪膛里应该还有一颗子弹!
赵国砚慌忙地又扣了几下——却不知,只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江小道并不只是偷了弹夹——枪还是没响!
“哈哈哈!别慌,逗你玩儿呢!”江小道搂着他走到门口,“上板儿吧!待会儿记得把门关严实喽!”
江小道摸出匣子炮,前后张望了一阵,忽然没头没脑地大声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江小道便毫无征兆地迈步狂奔。
“砰!”
话音刚落,江小道立马弓步上前,先以右手刀劈在赵国砚右臂的麻窍上,再凭左手着力一拧,却听“嘎巴”一声,勃朗宁应声摔落,“砰”的一枪走火,给俩人同时吓了一激灵。
江小道应变奇快,右手立马一挣,伸出手,推云拿月,去够他怀中之物!
赵国砚心头一惊,登时向后退了半步,那把漆黑如炭的勃朗宁,竟恰好从江小道的指尖划过——手潮!给六叔丢脸了!
总而言之,没有万全的准备,别闲着没事儿,在沧州挂子面前耍贱。
赵国砚咬牙拧眉,右臂连忙收式,护住前胸,趁机摸进怀里。
江小道一听这话,立马收敛起戏谑的神情,转而警惕着问道:“是不是陈万堂的人?”
江小道一听这话,也不为难店家,一肚子饱饭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当即站起身。
“好!一!二!三!”赵国砚怒目圆睁,“你他妈咋不松手?”
没响!卡壳了?
江小道虽然不认识他,但猜也能猜到他东家是谁。
这地方,别称狮城,实打实的武术之乡。
江小道浑身一怔,不由得将手枪握得更紧了几分。
“啊?这……”掌柜的笑脸登时尬住。
没跑几步,眼前出现一个丁字路口,江小道突然侧身一闪,迅速从地上捡起一块麻将大小的石子,用七叔教他的暗青子,冲远处路面的水坑里着力一甩,“哒哒”打出两下水花,旋即把后背紧贴在墙壁上,右手抬起枪口,瞄准拐角。
这么黑的天儿,对方就算真有歹意,也不敢冒然开枪,没打中,自己就会暴露。
江小道既然已经薅住了他的辫子,又岂有放手的道理,更是拼命很拽,疼得赵国砚呜嗷乱叫不说,整个人连头都不能自由摆动,谈何再要起势?
如此缠斗了半天,两人仍是不见胜负,赵国砚便也不再管什么武德,也拽住江小道的辫子,跟他一同撕咬起来。
直至两人瘫软倒地,精疲力竭,也没分出一个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