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后,刘俊又将几天前打好风干的蜂窝煤取出。
这已经他是三个月来,实验的第二十批蜂窝煤了。
王贵接到传唤早就等在了那里,见状连忙帮刘俊取来了一个火盆。
刘俊又同往常一样,用铲子在火盆底下铺了一层带着火星的木炭,然后拿起一个蜂窝煤放在了里面。
许久之后,蜂窝煤终于被引燃了,仍旧冒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
刘俊皱着眉头又将蜂窝煤从木炭里取出,这回蜂窝煤没有立马熄灭,越燃越旺。
等蜂窝煤燃到一半时,刘俊用铲子在上面轻轻一拍,蜂窝煤便碎成了几半儿。
“比上次又好些,不过消石灰还是没起到作用,锯末加量不够,黄土也不够黏。”刘俊喃喃自语,站起身拍了拍沾了炭灰的手。
一边站着的王贵轻声道:“大人,还是不行吗?”
刘俊摇了摇头。
他确实记得后世蜂窝煤的成分就是这几样,也不知是否是比例出了问题,总也实验不出记忆中的效果。
这几乎可以说是最简单的发明了,真正动起手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但思路没错,多试几次总会成功的。”刘俊走到端着铜盆的丫鬟面前净了手,转过身又对着王贵道:“但我没有这么多时间,这件事以后就交给你安排吧。”
王贵颔首领命。
这期间,刘俊私下又同王贵谈了许多,这个人无论对煤矿的经营还是部队的扩充编练,都能提出一些让刘俊深有启发的事情,更加让刘俊对其刮目相看起来。
不过刘俊也发现,王贵自打孛罗埚一战之后,不时便会流露出一些郁郁寡欢的模样。
刚开始时,刘俊还以为他对灭人满门心里有负担,以为让他自我消化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料两个月过去了,王贵仍然没有从情绪中走出来,只是他掩饰得很好,除了刘俊,恐怕没人能发现他的变化。
尤其是这一个月来,刘俊有时故意同他对视,他眼中偶尔都有一丝慌乱。
他似乎是对自己的差事安排并不满意,又没有勇气跟刘俊明言。
“王贵,你跟我说你家原本是在抚顺马市做生意,是吗?”
王贵道:“是的,大人。”
“卑职家里的生意原本规模不小,都是建奴作乱,才害得卑职家破人亡。”
刘俊坐在一把椅子上,示意王贵也坐,又让身边侍候的丫鬟回避,这才道:“建奴害得你家破人亡,所以,你对自己灭人满门,一直心怀愧疚?”
王贵神情有些痛苦,继而很快平缓过来,答道:“卑职不后悔!只要能灭了建奴,卑职甘愿生时千刀万剐,死后业火灼身!”
“你心里负担太重了,这样下去,恐怕走不长远。”
刘俊轻笑一声继续道:“本官不与你讲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只告诉你,那三家乡绅盘剥矿工,单此三年,埋在井底的矿工就有一百三十七人。”
“这一百三十七人的妻子儿女都没有拿到任何赔偿,家中顶梁柱死后三年之内,无一例外全部沦为乞丐娼妓。”
“这些,你可知道?”
王贵张大嘴巴看着刘俊,神情有些茫然。
刘俊严肃道:“王贵,没有理由他可以灭人满门,别人就不能这样对他。”
“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安享富贵的。”
“不从大局上讲,单论天道轮回,我们这样做也没错。”
王贵强忍着情绪,给刘俊跪下道:“大人,卑职,卑职立志铲平建奴,但建奴卑职总共不过杀了三个……”
“可,可大明百姓,卑职却亲手杀了几十口了,卑职实在是……”
刘俊道:“所以,你不想继续负责海东青?想带战兵?”
王贵低着头,沉默以对。
刘俊看他样子,当然明白王贵的心意,便便继续开口道:“我教给你的事情确实不是谁都能做的。”
“需要一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觉悟。”
“所以这些事,我都瞒着其他人。”
王贵只是道:“卑职不是怕下地狱。”
“但是卑职不想……”
刘俊打断他道:“榆林铺要想成长到,有一天能够同建奴争锋的程度,需要外面那些向往光明的人,同样也需要躲在暗处不惜代价的人。”
“我让你秘密组织海东青,便是缘于此因。”
王贵含着泪点了点头。
刘俊向后仰去,看着天似是在对王贵也似是在对着自己道:“海东青是把尖刀,是我榆林铺杀人的利器,不是心狠手辣之辈难以胜任。”
“但长此以往,做惯了脏事,便容易暴虐弑杀,没有敬畏,没有底线。”
“海东青就有可能成为一头挣脱锁链的野兽,肆意张开血口,择人而噬。”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让你去负责这个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