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定山握着长枪肃立在人群之中,剿灭八里沟时,他们伍冲得太快,被匪首鹿大王带人围住了。
伍长身先士卒,结果被鹿大王一刀砍掉了半个肩膀,伍里的兄弟们头一次遇挫,一时惊慌不已,涂定山却陡然热血上涌,不要命地往前直冲,拼着受伤一枪扎透了鹿大王的大腿。
伍里其他兄弟也都从惊慌里挣脱出来,也都不管其他土匪,几杆长枪直奔鹿大王同去,任他左闪右闪,不一会儿还是将他戳了个对穿。
围着他们土匪眼见首领殒命,都惊惧失措,这时后面的伍也拼死杀过来,土匪们再也支撑不住,全部一哄而散。
此战过后,涂定山因功擢升伍长。
这会儿,他正笔挺地站在全伍的最左侧,同其他人一样向那十二位英灵的排位行注目礼。
涂定山今年五十七岁,孑然一身。
自打他十五岁时双亲饿死那年,他便一人外出活命,十多年间,辽东大地转了个遍,在形形色色的群体中讨生活,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同伴、管事和上官,但从未有一处让他有对榆林铺这般的感情。
此时的辽东,人们都是在夹缝中过生活,流寇、鞑子、建奴、天灾,遇到哪一样时,人命便像野草一般不值钱。
哪怕是无灾无祸,主家也仁义,连年受苦,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也少有能活到六十岁的普通人家。
但现在凡是跟了百户大人从军的,不过四个月的光景,大家除了都攒到了一笔不少的缴获银子之外,百户大人还在屯垦的荒地里优先拨给了每家二十亩田地。
像他这种未成家的,分到地后便可以选择退伍。
但涂定山无论如何是舍不得退伍的,他知道走遍辽东,都不会再有比榆林铺地位还高的战兵。
他会将分到的田再挂到堡里,由堡里统一组织无地的军户种植,他便可以一边领军饷,一边收租子。
等哪天自己娶了媳妇,再把田要回来,由浑家自己打点。
娶媳妇的事情自己以前是不敢想的,现在要给他说亲的人可不少,尤其是做了伍长之后,媒人甚至都开始问他想找什么样的了。
不剿匪的日子里,都是上午训练,下午听百户大人讲课,一天忙忙碌碌,晚上住在宿舍的大通铺里闭眼一想,之前的十几年日子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那时候吃不饱饭,还要给人拉纤,晚上就住在漏风的窝棚里,都不知道在哪里死,怎么能想到还会有今天?
所以说这三次剿匪虽说战死了十二位兄弟,但大家并不觉得害怕。
这十二位兄弟虽然战死了,但他们给家里分到的田百户大人会帮他们守住,剩下的兄弟们会帮他们守住,他们的妻儿老小有兄弟们帮他们照顾。
同样的,如果自己成了家,哪天战死了,也不会担心家里孤儿寡母会受人欺负。
相反,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当家人被供奉在忠烈祠里而受人尊敬,走到哪里都会昂首挺胸!
百户大人说我们是一支强军,我们单单靠着一百来人,仅仅手持一根两丈包了铁头的木制长矛,就剿灭了三个盘踞此地多年无恶不作的匪寨!
其中八里沟的匪寇两年前屠戮了周边整个村子,卫所和营兵都无可奈何,还不是被我们剿灭了?
我们没有弓箭、没有盔甲、没有火铳,单单靠着一根长矛和令行禁止、勇往直前的气概就剿灭了两倍于我们,甚至三倍于我们的悍匪!
百户大人说我们已经百炼成钢,莫说是这些个土匪,将来就是对上了劫掠的西虏鞑子,对上了作乱的建奴也堪一战!
从百户大人每旬抄来给我们研读的朝廷邸报上来看,建奴已成气候,开原、抚顺、清河、铁岭军民被屠戮殆尽,家园被毁坏一空,倘若哪天建奴到了我们这里,父老乡亲、妻儿老小有何依仗?
无非是我们手里的这两丈长矛而已!就如同百户大人所说,强大自己,才能保护家人!
涂定山心中想着,记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