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风急雨急, 两人没有多待,虞讳起身走到那把大黑伞下,同林津渡一道转身离开。
亭子里只剩下管家和虞熠之。
虞熠之仍旧坐在亭子里, 遥望天幕不知在想什么。
滂沱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多时, 遥远的天际出现一道彩虹。
虞熠之的眼中重新有了些光亮, 冉元青的事情虽说是一个坎, 但乌云总有过去的时候。
他凝视那道充满象征意义的绚丽七彩,问管家:“看着它,你想到了什么?”
管家:“碰上彩虹,吃定彩虹。”
虞熠之:“……”
他准备回屋内歇歇,拿起桌上的手机时,忽然想起什么,安静地把备注也改了。
林津渡→谜语人零号
虞讳→谜语人壹号
管家→谜语人贰号
管家个子高, 虞熠之也未刻意掩饰,不小心就瞥见了屏幕内容。
他好奇:“为什么序列号从零开始?”
虞熠之:“万恶之源。”
零是起点,从把林津渡带进家门那天, 就没过一天安稳日子。
管家理解不了虞熠之的点, 正常人难道不该去关注, 为什么林津渡走得时候是坐虞讳的车?
·
气温骤降,衣服也有点湿。好在虞讳车内装着自动恒温空调,整体非常舒适。
一路平安回去,林津渡先去冲了个热水澡。因为受风有点头疼, 他正要睡一会儿, 才踢掉拖鞋,房门就被敲响。
门是半开的,低沉的声音轻易飘了进来。
“吹干睡。”
林津渡下床走过去, 发梢还湿哒哒的。
“你安摄像头了?”居然猜得这么准。
虞讳:“是你过分安静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这道理放在林津渡身上,同样很适用。
虞讳过来还有另一重原因,助理刚刚来了。
林津渡披上外衫,和他一同去客厅。
助理正站在盆栽旁边,见到他后幽幽开口:“感谢你吃烧烤时记挂着我。”
昨晚做了一晚上黑白照的噩梦。
林津渡干巴巴笑了下。
老板在场,助理很快步入正题,他对虞讳说:“照您安排的,我去见了王天明一趟,透露了冉元青即将和他接踵而来的好消息。”
林津渡:“……”
真会用成语。
助理:“还有那位帮王婶儿子摆平事情的人,我也透出了风声。唯一的麻烦,是他们还保留了一部分对冉元青的幻想。”
认为顶锅一次,就有顶尖律师帮忙脱罪,再不济日后出来也能拿到一大笔丰厚报酬。
林津渡闻言称奇道:“冉元青上辈子是不粘锅变得吗?”
万事不沾手。
助理有同感。每次都是借他人的爪子,恐怕就连违禁品的购买,都是让保镖或者什么人代劳。
虞讳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对助理说:“去把冉元青接受调查的消息传出去。”
《最年轻美术馆长疑似涉违禁品案》,媒体一定会很喜欢这个标题。
林津渡:“用舆论对付他?”
虞讳摇头:“凡事要讲证据。”
他在沙发上坐下,给冉元青的姐姐发了一条消息:【投毒案的幕后指使者是令弟。】
其余不附加任何解释,更别提所谓的证据。
昨天忙了一晚上,助理汇报完情况,虞讳给他放了一天假。
林津渡帮他斤斤计较了所谓的一天。
“这也不算放假吧,不是还要去放消息?”
另外半天还是用工资补上吧。
虞讳伸出一只手。
“five?”林津渡愣了下。
后知后觉助理的五千好友,其中肯定有分子从事媒体行业,对方只要打个电话就行。
他感叹:“人多力量大。”
有王天明这个前车之鉴,冉元青当天下午就上了热搜。
热搜内容和林津渡想的有些偏颇。大意是说冉元青一直不满家中选他姐姐继承家业,所以利用违禁品和一些圈内人建立关系,试图从他姐手中夺回继承权。
林津渡一眼看出重点:“这是在做割裂?”
目前看倒是挺成功,关于豪门继承人的议论以及男女话题,让大众无形中把姐弟俩看成对立的两面,冉家竟跟着从事情里摘了出去。
一天后,助理和冉雪前后脚来到别墅。
比起上次在医院时的光彩照人,冉雪今天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疲态。当看到林津渡在虞讳家中时,她有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掩饰住了。
冉雪首先表态,关于冉元青所做的一切他们家都不知情。
虞讳没说话。心中清楚她说得多半是实情,冉家虽然有诸多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可不会傻到同违禁品扯上干系。
沉默可以代表默认,也可以是否认。
见虞讳没有明显表明态度,冉雪叹了口气,拿出一个U盘。
“这是我意外从元青电脑里发现的,里面包括但不限于他参与过洗钱等违法犯罪的事实,我很快会去亲自举报。”
说着意外,她手上同时拎着的还有一个电脑包,恐怕是才找人紧急破解过。
明确表示家族不会帮助冉元青后,冉雪没有再多说什么,以公司还有事要处理为由,匆匆离开。
等人一走,林津渡纳闷说:“她去实名举报,岂不是要得罪很多人?”
“冉家肯定会伤筋动骨,同样的,她也会收获大众的同情。”虞讳淡淡说:“想来过几天的新闻会是冉雪实名举报,之后还会再出现她收到死亡威胁和家族厌弃等小道消息。”
林津渡若有所思,虞熠之的事情虞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冉雪这一系列措施,是为了给虞家一个交代。
虞讳:“也为了她自己。”
“嗯?”
“冉家的传统是让第一个孩子做继承人,但冉雪的奶奶在公开场合多次流露过想让孙子继承家业的心思。”
虞讳知道的隐秘不少,缓缓道:“这中间还涉及一场两代人的博弈,冉家二老不喜欢儿媳妇,当年就反对她进家门,后来又偏疼孙子打压孙女。而这位女士一向喜欢和他们对着来,一来二去,她对冉雪的疼爱自然要多过冉元青。”
助理说:“这可能也是冉元青扭曲的原因之一,原生家庭的矛盾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控制欲。”
他还要分析的时候,林津渡打着呵欠打断:“别想了,比我们有钱,比我们有人爱,为什么变态干你我屁事。”
助理怔怔一想,觉得好有道理,他朝九晚五不时加班的都没犯罪。
·
接下来两天,冉元青迎来了一番来自亲人背刺。
冉家那里好戏不断,老的还想捞一把,找了律师想要从没有贩卖盈利的确凿证据上洗一下,冉雪则是发了一条朋友圈,痛斥什么时候亲人才能醒悟。
朋友圈内容不出意外被人截图发到网上,迎来了新一波的讨论,她成了大众眼中的清流。
“姐弟俩根本不在一个段位啊。”
林津渡摇了摇头,莫非冉家的智商传女不传男?
他浏览热帖的时候,手机响了。
[鱼一只来电]。
林津渡挑了挑眉,拿起接通。
“天目大道,五点。”那边说完就挂。
林津渡只觉得莫名其妙,考虑了一下,反正今天也没有其他事情。便没再打过去具体询问,决定下午直接跑一趟。
下午四点。
天目大道是一个站点的名字,处在市中心的最外围。虞讳上午有事外出,林津渡独自打车前往那里。
巧了,又是那个出租车师傅。
司机抛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一脚油门开过去,争取送他早日私会。
远远地就能看到虞熠之,高大帅气的外表让他像是人形立牌,非常有标志性地立在桥头。
司机诧异:“换人了?”
林津渡黑着脸付钱下车。
虞熠之看了他一眼,插兜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从他僵直的背影可以看出,伪装强势的背后有一丝不自在。
这也难怪,独处时虞熠之很难找到林津渡的定位,他们中间涉及到替身交易买卖,过分复杂了。
林津渡说:“同样涉及交易,你哥和我在一起时都没有不自在,你纠结个什么?”
“……”很合理,但这句话怎么听着哪里有些奇怪?
林津渡追上他:“你是不是没认真交过什么朋友,所以觉得无颜面对我?”
前方人声音冷淡:“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林津渡:“我说的无颜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和态度。”
虞熠之脚步迈得更快了。
穿过大桥,对面隐约可见一块黑白交织颜色的广告牌,刚好有树木遮挡,只能隐约看到把心敞开四个字。在它旁边是天使口腔诊所,远一点有间发廊。
桥下风大,林津渡裹紧了薄衫,他抬头望向二楼位置,绿色的藤蔓植物从阳台攀援而下,叶片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把心敞开咨询站。”林津渡终于看清了全名,诧异问:“这是心理诊所?”
虞熠之跳过这个问题,说:“冉元青的事情,多亏你了。”
他似乎想要表达感谢,但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用行动来表达。
“今天这顿,我请了。”
“?”
啥玩意,请客看病吗?
林津渡心中直呼好家伙,不过能见一面这位心理医生,他自然不会错过机会。两人一起进入电梯,出轿厢后,脚步声被空荡的走廊放大。
林津渡再次看到了诊所标牌,咕哝一句:“正经人谁会用这个名字。”
这一排店面的名字都有些诡异。
阴森的感觉在推开咨询室的门后,得到了大幅度的缓解。
里面布置的很温暖,椅子上坐着一名中年男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合上书,微笑走过来:“呦,小熠之来了。”
双方似乎很熟,这种略带调侃的称呼从他口中发出并不违和。
男人约有四十多岁,不知道是不是倾听别人的烦恼太多,早早生出华发,两边鬓角微微泛白。
高挺鼻梁上的一副金丝眼镜,让他显得文质彬彬。
“我今天就不占用治疗时间,给他看看就行。”
虞熠之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会带朋友来,不过只说林津渡有些心理问题,具体没讲太多。
他也不清楚林津渡究竟有没有病。
男人颔首,请林津渡去里屋,随后关上了门。
内室面积比外面还要大一倍,有办公桌也有窄床地毯,侧面是档案柜,设备一应俱全。
男人语气温和:“我姓陆,你可以喊我陆医生。”
林津渡:“陆医生你好。”
他十分自来熟,都不等对方询问,就开始滔滔不绝:“先说一下我的情况,我叫林津渡,男,二十二岁,没车没房没有事业只有钱。”
“……你这情况,挺复杂啊。”
林津渡颔首:“不是一般的复杂。”
两人谈了约有五十分钟,陆医生在专业方面素质过硬,第一次见面并没有问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有什么困扰等,无形中拉近了距离,彰显着他是名可靠的倾听者。
和他聊完,林津渡在精神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那今天的咨询就到这里。”陆医生停止记录。
他说的是咨询,而非治疗,让人听着就很舒服。
“剩下的我们下次再说。”通常第一次咨询他只是让患者放下警惕,之后才会更细致地交谈。
“好。”
虞熠之正站在窗边望着远处高架桥,见他们出来,转身问:“聊完了?”
林津渡捂住胸口:“陆医生真的很厉害,我感觉左心室已经敞开了。”
“……”
陆医生亲自送两人到门口,门关上的刹那,还能看到他如沐春风的笑容。
直到电梯下行,陆医生转过身,唇边笑容隐去。
想不到上次催眠后,虞熠之居然还和这个替身纠缠不休。
不知道为什么,陆医生感觉林津渡今天的来意不太单纯,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多想了。
“无所谓。”
一个二十多岁的孩子罢了,不管对方怀有什么目的,他都能不费出灰之力地扮演好一名合格的医生。
楼下。
林津渡狠狠吸了口冷风:“老阴……”
虞熠之耳朵动了动。
顾念他在场,林津渡没有说完。
虞熠之忽然说:“晚上我要和我哥一起吃饭,你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