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梳妆台前,她伸手停在半空不知要触碰什么。
熏香的烟穿过女子雪白的手指,而后四散。她立在那里不言语,让人猜不透心思。
女子态度和善,水盈不予为难。
她掐指一算,不禁皱眉。女子竟已错过两次投胎机会。
滞留人间,执念太过。若无大功德之人为其超度,恐永不超生。
女子回头,浅笑倩兮。
她一脸柔情,再笑倾国:“你知道为什么没有那面镜子吗?”
水盈大概能猜到,但还是摇头。
女子转身面对水盈,脸上笑容尽退。她面无表情,脸色白得吓人:“因为不管任何东西,都难以超越自己。你说对吗?女驱魔师。”
即使被看穿身份,水盈也不惊。
她耐心询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被吸到镜里?”
飘向门口,女子任阳光穿过身体。她立在门边,煞白的脸在阳光下透明得几乎没有。
镜中一切都是假的,阳光自然无法造成伤害。水盈毫不意外。她此行来除妖,捉鬼的话必须好好开个价。
鉴于风老爷之前的态度,大概不是好相与的。到时拿钱得上点手段。
女子面色冰冷,缓缓开口:“我叫聂云兮,二十年前是风老爷的一位妾室。我并非自愿出嫁,他利用金钱买通官府关押我的父母。无计可施下,我不得不嫁入风府。”
说起往事聂云兮仿佛置身事外,宛如在说别人的事。当真不在意?
还是把最真实的感情压在内心深处,不让任何人触碰。那些悲伤过往,对她造成的伤害二十年尚未消。
聂云兮伸出雪白的手,想接触阳光。然而阳光穿透她的手洒落地面,如此近接触阳光,仍旧无法温暖内心。
她抬头让阳光沐浴在脸上,却只感到内心一片空虚。
为何躯体散了,心还活着?
为何生命灭了,情还存在?一切当真命中注定吗?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聂云兮眼神深邃,遥望远方。
她跌入记忆的深渊,不可自拔。
二十年前,聂云兮正值豆蔻年华。
她长在乡野,如迎风摇摆开遍山间的野花,生机勃勃。
粗布麻衣,日头下香汗淋漓。
风老爷恰巧路过,看上聂云兮的美貌意图纳为妾室。
她当然不愿。
父母更拿扫帚把上门说亲的媒婆撵出去,骂骂咧咧闹得全村皆知。
但风老爷并未放弃。
用钱买通官府先后给聂云兮的父母捏造罪名,抓进大牢。
她投告无门,得知父母在狱中染病心疼不已。为救双亲,聂云兮只能含泪答应出嫁。
那天,一顶小轿将她抬入风府。
也是那天,父母拖着病重的身子走出大牢。
府门深深。
聂云兮面对从心底恶心的风老爷,无一日真心而笑。唯有伺候她的三个丫头,四人情同姐妹。
夜歌、依月、露雅,她记得。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
“云兮姐姐,听说老爷打算纳一名戏子进府。不知道这位能不能长久。”
“夜歌,又口无遮拦。老爷纳谁,跟我们无关。不许背后编排。”
“听你依月姐的。整天如此冒失,哪天闯祸了看你怎么办。”
“才不会呢,我自有分寸。云兮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有什么分寸啊?”过去两年,长开的聂云兮眼如星灿,眉若柳叶,嘴似樱桃,
她头发未梳,黑色发丝好似最上等的锦缎般光亮。她肤白赛雪,一件绣牡丹的肚兜外罩一层薄纱,美得如梦如幻。
纵使几人日日得见,仍旧为美色惊呆,说句缤城第一美人不为过。
聂云兮凝望感情深厚的三人:“你们在谈论什么?”
“风老爷要纳妾。纳一名戏子呢。”
“你啊你,早晚祸从口出。”
活泼的夜歌吐吐舌头。
依月气恼,恨铁不成钢。
露雅掩唇,笑看她俩打趣。
淡淡笑,聂云兮不置可否。她冷淡无趣,风老爷新鲜一月,便少来关注。
半年前,她的母亲离世,父亲缠绵病榻。聂云兮出不了府,只能让依月托人带些银两回去。
她不知这种被困四四方方天地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恨极之时也想过不管不顾同归于尽。
心中到底有牵挂,不忍弃父亲于不顾。她曾是自由飞翔的鸟儿,如今困锁愁城。
风老爷未娶正室,暴毙的话风府上下处境堪忧。那些亲戚朋友个个不是好惹的。
更有不少人垂涎聂云兮的美色,巴不得有机会可以出手。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女子,空有美貌惹来不穷祸端。
美丽是罪吗?若她不是长着这样一张脸,是不是能凭心意生活呢?
当天晚上,聂云兮独自站在院中赏月。半圆的月亮笼罩一层迷人光晕,寂静的夜里时常微风拂过,让人心荡神怡。
聂云兮不曾想到,这般怡人夜晚是她人生的转折,悲痛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