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一直被自己当成丫鬟和玩伴来疼爱的小仙子当然, 只有简禾认为这叫做疼爱,居然真的是个带把的毫无疑问, 简禾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尖叫着在威风寨里跑了起来。
另一边厢, 先被简小恶霸看光、再被她倒打一耙的夜阑雨,所蒙受的刺激绝对不亚于此,简直可以说是气得七窍生烟、羞愤欲死。
虽然家中仆从无数, 但是从懂事开始,沐浴之类的事,他就没再让人伺候了。不光因为一个人更自在,也因为从小潜移默化养成的观念告诉他, 自己只能与未来的妻子坦诚相见。岂料,今天居然让一个整天逼迫他穿裙子、以欺负他为乐的小恶霸破了戒不怪夜阑雨会气得想打人。
穿戴整齐以后,他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不堪打击地坐在了杂物房里, 露在衣服外的皮肤红得像炸虾子。
这一坐就坐到了日暮时分。杂物房中没有照明的烛台,斜阳从门槛外洒入,一室昏暗。一道影子从门边出现, 落在了夜阑雨的身上。
夜阑雨眼眶发红, 抿着唇看她。
简禾的脸皮原本就比夜阑雨厚得多, 虽说也有点小小的害臊, 但她更加不想示弱,便摸了摸鼻子,大剌剌地跨过了门槛, 叉腰道“你缩在这里干什么呀,出来吃饭呀,不饿吗”
夜阑雨狠狠地剜了简禾一眼,扭过头去。
简禾挠了挠头,三两步跳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十分讨打地把脸凑到他跟前。
夜阑雨不领情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去,简禾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哼道“说你小姐脾气真没说错,不就是被我看光了嘛,又没什么损失,至于又哭鼻子吗”
夜阑雨生气地捊下了她的手,澄清道“我没有哭”
“好好好,那你在气什么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看你一眼又怎么了。”简禾使出了一招恶人先告状,理直气壮地说“这件事说到底都是你不对,你没事长得那么漂亮干什么,我把你当成女孩子也很正常嘛。”
“你不要颠倒是非黑白”夜阑雨胸膛起伏,愤怒地辩解道“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是男的了,是你自己不信”
“这能怪我不信你吗你自己说说看,你哪里像男孩子了,穿上裙子比我还好看。”简禾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凡事都要讲求证据,你要是一开始就脱了裤子让我看证据,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你休想”夜阑雨鼻翼微微颤动,瞪着她“除了除了我的妻子,谁都不能看。”
“可我已经看到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夜阑雨凝固了。他似乎真的找不到办法去整治这个小恶霸
“行了行了。”简禾囫囵吞枣地咀嚼了一番他的话,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他的焦虑了,便豪气十足地一挥手,保证道“别担心,要是你因为这个而讨不到老婆了,我会负责给你找一个回来的。”
夜阑雨“”
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真的缺根弦他根本没有向她讨要妻子,她是怎么理解他的话的
夜阑雨深吸口气,断然拒绝道“不需要总之,你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提今天发生的事。”
“看我心情”简禾嘿嘿一笑,将人从地上拖了起来“走了走了,吃饭去了,我都饿死了。吃完饭跟我去找胡小壮他们。”
夜阑雨警惕道“干什么”
“向他们要几件男孩子的衣服呗。”简禾一顿,忽然起了点坏心眼,故意以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啊难不成你还想穿我的裙子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夜阑雨恼道“我不喜欢”
“啧啧,没眼光。对了,我可先说好啊。虽然我已经承认你不是姑娘了,但你照样要当我的人,听到了没有”
“我本来就不是姑娘,不用你承认”
翌日,简禾身边的小仙子居然是个带把的这个消息就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了威风寨,寨中曾经幻想过和夜阑雨牵着手玩儿的十几个男孩子无一不扼腕叹息,震惊、茫然、愤怒的情绪皆有之。
这个秘密自然也瞒不过简飞,不过他一来懒得管小孩子家家的事,二来太清楚自己女儿是什么德性了。从来都只有她欺负人家、玩弄人家的份儿,从来没有谁能欺负得了她的,不用担心她吃亏,只不过从今以后,夜阑雨就不能住在她房间了。
“爹不反对你多个玩伴,但既然知道了他是男孩儿,今天开始就让他搬去和寨子里的几个皮猴一起睡。”
简禾鼓起腮帮,反对道“不可以小黑要是过去了,一定会被他们几个欺负的,我很清楚”
简飞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简禾一脸理所当然“什么也不用改变,就让他继续和我待在一起啊。”
简飞皱眉,不轻不重地呵斥道“不准,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平日老是和男孩子打架就算了,夜里住在一起是万万不能的。”
“哎,爹,我又没说要睡在一起。我院子里不是有个杂物房吗,让人打扫干净给小黑住,不就两全其美了”简禾赖皮地扒住了简飞的胳膊,摇来晃去“就这样办,好嘛好嘛”
“你那杂物房”简飞的嘴角突然一抽,“嘶”了一声“小禾,别拽着爹的手。”
“怎么了”简禾一愣,吸了吸鼻子,忽然闻到了一阵不显眼的药味儿。她小心翼翼地卷起了简飞的衣袖,看见了手臂上包了一圈纱布,惊道“爹,你的手怎么了”
“小事情,前段时间下山打劫时遇到埋伏了。”简飞把袖子放了下来,揉了揉简禾的脑袋。
“都流血了还说小事情。”简禾抬起头,狐疑道“我们威风寨又不是固定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打劫的,怎么可能会被埋伏再说了我们又不伤人,就算要被报复,也轮不到我们。”
简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虑“嗯这件事是有点奇怪。”
“除了我们自己人,还有谁知道地点”简禾的脑筋转得很快,脱口道“爹,不会是有人想串通外人对付你”
“不要空口胡说八道,这件事我回头会和你戚叔叔商量一下的。”
简禾不服气地道“和我商量也可以呀。”
她爹所说的人,全名叫做戚义山,是她爷爷捡回来的养子,也算得上是他爹的弟弟。据说她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每次下山打劫,戚义山都是杀人最凶的一个,无反击之力的老弱妇孺也统统不放过。
按理说,这个戚义山也没有得罪过她,见到她时都是笑吟吟的。可是简禾从小就直觉地不喜欢他,老觉得他阴涔涔的,给人的感觉怪不舒服,像条昼伏夜出的毒蛇。在知道他以前的事迹后,就更加排斥他了。就不明白为什么她爹和这个姓戚的这么好。
简飞拍了拍她的头,粗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出去玩。杂物房那事我准了。”
简禾一边躲一边嚷“爹,你把我的头发都揉乱啦”
简飞哈哈大笑起来。
知道了夜阑雨的真实性别后,整个威风寨里最不受影响的人就是简禾了。毕竟,她原本就隐约怀疑过夜阑雨是男孩子,只不过因为自己的自尊心和掌控欲在作祟,非得压夜阑雨一头,才会故意睁眼瞎地忽视一些蛛丝马迹,粗暴地把人定性成小姑娘。
上一次逃跑失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机会离开威风寨。好在,威风寨在后山圈了很大的一片林地,还有一条小溪流经这儿,可以让他们在里面尽情玩耍。
简禾带着夜阑雨在后山野,教他制作简易的弹弓来打鸟。黄昏时分,天边稀稀拉拉地下起了雨。简禾看了眼天色,摩拳擦掌道“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今天有一支天罗商队经过佛心山,我爹带人下去和他们买东西,他答应给我带一支发簪。”简禾美滋滋地说完,心血来潮道“不如我们干脆到我爹的房间里躲着,等他回来时吓他一大跳。”
夜阑雨拧眉道:“你别胡闹了。”
“这怎么能叫胡闹呢,多好玩呀。”
虽然嘴上不赞同,可夜阑雨并没有怎么反抗,就被简禾风风火火地带到了她爹的房间里了。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林林总总地放了很多杂物,在正对屏风的房内,就有一个雕花镂空门的沉重木衣柜。
外面雨势变大,斜阳将地板照得一片血红。简禾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先把夜阑雨推了进去,再自己做进去,缩回了两条腿。这衣柜虽然不小,但同时裝进两个半大的小孩儿,难免有点挤。简禾用手指勾着雕花,合上了门。
柜门一合起来,雨声就隔绝了大半。两人手足相抵,各自靠着衣柜的一边。简禾把夹在门缝里的衣角拽出来,一边道“小黑,天罗是不是在很远的地方”
“书上说那是一个在比潼关还要远的外疆小城,应该是很远的。”夜阑雨按住了她的两条腿,恼道“别乱动了,你会踢到我。”
“他们的簪子好看吗我跟我爹说想要一支小鸟簪子,他们会有吗”
“我不知道。”
简禾托着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她的眼珠生来就水汪汪的,即便是在这么昏暗狭小的环境,也依然泛着微微的光。
夜阑雨和她对视了些许,脸忽然红了,垂目,硬邦邦地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原来你看过那么多书,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
夜阑雨怔了一下“世上没有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