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禾被玄衣含在口中, 自然瞧不见外面到底是一幅怎样惊心动魄的情形。请浏览ggdon 更优质的阅读体验而没有金大腿罩着、只能自个儿狼狈躲避的人, 则没有她走运了。
一阵悠长的兽吼震醒了所有浑浑噩噩的生灵。天地变色, 绚丽金红的火焰瞬生瞬灭。一头世间罕见的魔兽出现在了苍冷的废墟之中。在那武装全身的玄色鳞片所织就的铠甲面前,毒虫全然没有入侵的可能性。
暴戾的震荡余波横扫,呈同心圆状朝四面八方冲去。沉重的马车竟被衬成了轻飘飘的积木块, 被强横地推出了数丈之远,车顶摩擦石地,火花迸溅
藏身于车中的仙门子弟,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掼得东倒西歪, 脸青鼻肿,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什么东西撞上来了”
“我刚刚刚刚才听见了兽吼声”
“难道是魔兽怎么会连魔兽也来了”
“这次真的要死了”
惊险的翻滚中,其中一辆马车脆弱的门扇惊险地弹开了一条缝隙。便是这匆匆的一瞥, 车中的其中一个少年看清了远处岿然不动的庞然大物, 脸色大变, 恐惧地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时间太匆忙,他分辨不出那是魔兽还是魔族人。但这两者都没什么区别了。本来形势就对他们不利了,现在还多来了一个对手,还哪还有活路可走
贺熠恰好也在这辆马车之中,抬眼望去,诧异地扬了扬眉。
当初,在前往仴城前, 他捣毁了玄衣的一百多个法阵, 从对方手里夺回了“卞七”的尸身。就是那次, 他亲眼见过玄衣的兽形, 印象深刻得他化了灰都不会忘掉
玄衣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化形做什么没错,魔族人的鳞片是刀枪不入,抵挡这些毒虫不在话下可他为何不走难道在顾忌着什么吗还是说在保护着什么人
贺熠的眼眸精光乍现,脑筋转得飞快。只可惜,不等他观察到更多,那弹开的木板缝隙就迅速合拢起来了。
因视角限制,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为了保护没有鳞片遮盖、也最容易受到攻击的眼珠,玄衣由始至终皆是闭上眼睛、无法视物的,故而才会一直停留在原处。
甚至于,玄衣就连呼吸也不敢放肆,只能小心翼翼地放慢再放慢,唯恐一不注意,气流会将轻飘飘的简禾吹得滑入自己的肚子里,就像是捧住了珍珠的渔人,怎样呵护都不为过。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双方分属两种处境,却同样备受煎熬。直至大半个时辰后,肆虐的毒虫徘徊许久,再也没有新鲜的血肉可供它们分食,才不再留恋此地,逐渐离去。
隔了许久,终于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才有人惊魂未定地喃喃道“都走了吗”
“应该。刚才它们乱飞时,不是一直在砸我们的车窗么哪会像现在这般安静。”
“话是这样说会不会有诈”
有人道“别把毒虫想得太聪明了,应该没事了呃啊”
之所以忽然喊出声来,是因为头上方突然传来了“嗒”的一声轻微砸响。
紧接着,又是几下“滴滴答答”的声响。
有人大喜道“不是毒虫是下雨了”
“下雨了”
古战场常年干旱,岂料这一次会遇上了罕见的雨水。既无雷声作前奏,亦无电光来酝酿,风吹拢了黑云,滂沱的大雨砸在砂石中,碎骨与虫尸横流。
毒虫的克星,一为烈火烧身,二为雨水倾轧。换言之,在下雨的天气,是见不到它们的,外面暂时安全了。
首个出来的宗主环顾一周,大喜道“都别躲了都出来,下大雨了”
大雨之中,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钻出了马车。在逼仄的空间中颠荡了那么久,人人形容狼狈,重则挂彩,轻则擦伤。有几个年纪尚轻的少年一下地,就扶着同伴大呕特呕起来。万幸的是除了在毫无防备时被吃掉的那个弟子外,其余人都还活着。
“砰”的一声巨响,姬钺白将变形的木门踹成了数瓣,跃到地面。不顾雨水迷眼,他踉跄了一下,拨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疾奔向了孤零零地落在远处的一辆马车。
相比起那些倒的倒、破的破的马车,它依旧四平八稳地立着,连车门也都没有变形。这正是简禾原本说好了要上去的倒数第二辆马车。正由于其材质不凡,不畏火、不易变形,姬钺白才会将它留给简禾。
几个箭步奔至马车前,一拉车门,却发现落了锁,姬钺白唤道“迩迩,是我,你开门,没事了。”
心急之下,连喊出了她从前的名字也没发现。
里面没有声音,甚至不像有人在。唯恐出事,姬钺白脸色一沉,绛仪金光闪烁,门锁应声而断。岂料,才推开门,姬钺白便是瞳孔一缩,如坠冰窟。
马车的角落,一个别的世家的少年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而本应该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惨白的电光鞭笞大地,姬钺白面色苍白,手背青筋微凸,厉声道“这里面的姑娘呢”
“姬家主”这少年哆嗦了一下,只觉得对方的神色恐怖得好似吃人的修罗恶鬼,慌张辩解道“这里没有人啊我保证我进来锁门的时候,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不能怪我,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地方躲了”
不等他解释完,姬钺白就松开了手,将他扔回了马车中,倒退了一步,转过身去,冲回了人群中。顾不得什么风度了,他心急火燎地推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辨认他们的模样,却又一次次失望。
乌发一丝一缕黏在身上,水珠滑入脖颈。大雨浇得姬钺白睁不开眼睛,连吐出的气息都是湿冷的。
人到底去哪了
刚才那么危险,若她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护她周全
就在这时,有人道“各位,请立即清点己方有没有少了人。”
“咦,奇怪了,这里原本是不是有一辆马车的”
姬砚奚以手挡雨,走过去一瞧,惊讶道“这是我们家的马车”
姬钺白倏地回头。
玄衣在化形时,情急之下,并没有跃到外面去,而是就地将马车撑得四分五裂,只是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刻,没人注意到罢了。这些碎木大小不一,其中的一块碎得不那么彻底,尚可辨认出姬家的家纹,故而能被熟悉的人一眼认出。
人潮让开,姬钺白沉着脸步上前来。
这爆裂成碎片的马车,是装着夜阑雨的那一辆。
难不成失踪了的简禾目前是与夜阑雨在一起
虽说恨不得她从来没遇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人,但是,到了关乎她安危的这一刻,姬钺白却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她是与夜阑雨待在一起,那么,此刻还生还着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旁人疑道“好端端的,马车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碎掉难不成那些虫子厉害得可以把木板弄碎了”
与贺熠同一马车的少年站了出来,道“不是的,是魔兽我刚才看见一头魔兽了,比之前猎魔见过的都要大几十倍,一定是魔兽食人。”
“怎么我没看见”
“它走了啊我刚钻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你可别是吹牛。魔兽食人怎么会只挑一辆马车下手。那个情形下,我们又还不了手,它不把我们全部人碾成肉泥才怪。”
“对啊,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你肯定是看错了”
那少年涨红了脸,百口莫辩,回首看了贺熠一眼,粗声粗气道“你说句话呗,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贺熠正眉头紧皱,低头思索,无端被打断,他摊手,讶然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另一边厢,稍年长些、可以掌事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他们遇袭的这个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恰好在路程过了大半的位置,已经比过去的每一次探查都远了。距离魔界之门封印的旧址还有不到十里路程。而若要折返,路程就要翻倍。
历经了虫灾,代步的马匹、带路的魔宠、大部分的仙宠,都已全被啃食成了白骨,幸存的仙宠也都惊魂未定,也派不上用场。
若是在这里放弃、这么长的路是不能全程御剑的。换言之,有一半的路要靠自己走。如此一来,时间翻倍,难以保证这场雨能不能撑到他们抵达安全地带的那一刻。
雨停以后,毒虫随时会卷土重来,失去了庇护的马车的他们必定会死伤惨重。
而继续向前,还剩不到十里的路就能到达目的地。这段距离完全可以全程御剑。抵达后再寻找掩体也不迟。
这儿好手众多,中途遇上再难缠的魔兽魍魉也不足为惧。
如此一对比,该选择哪边显而易见。不趁着这难得一见的雨天,一鼓作气地抵达终点,还要等什么时候
瞿宗主道“老夫有一疑问。若我们去到目的地被围攻了,又找不到躲藏的地方,该如何是好”
有几个心里一直在打退堂鼓的宗主帮腔道“就是啊,谁能保证那儿一定会有掩体要是早就被夷为平地了呢要是那儿是光秃秃的一片呢”
“那这岂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引三思啊各位。”
“这姬家主,您说句话。”
姬钺白正烦闷着,闻言抬眼,冷冷道“你们想听我说什么难道守在这里就不会死吗就能等到别人来救你”
有人急道“那您的意思就是去定了可是,越接近里面,魔气就越浓,遇见的东西也越难对付。你不怕吗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姬钺白漠然道“死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一愣。姬钺白撇过头,低低地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是不怕死,不等于敢死。”
他现在的这条命是他的夫人换给他的。再找到人之前,他又怎么敢随随便便就死
商量对策到最后,几个领头的世家及宗派开始表决。丛熙宗、赤云宗都赞成继续往里走,其余几方势力犹豫再三,一则因为不敢掉队,二则若是难逃一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最终都选择了一起上路。
简禾现在失了踪,姬钺白绝无可能会独自离开这里,刚才也早已表明立场了。至于贺熠,压根儿没人问他的意见,只能随着丛熙宗走。
下雨之后,溢满了空气的瘴气与魔气都浅淡了很多,视野转佳。人人踏上飞剑,朝着罗盘指针所向的方向飞去,场景蔚为壮观。
御剑飞行之速可比骏马疾驰,在途中,他们遇上了好几次的袭击,要么是魍魉布局,要么是落在野外的凶残魔兽袭击,但都逢凶化吉地度过了难关。
时间一晃而逝,静止了一路的罗盘指针忽然嗡嗡发颤,丛熙宗的少年喜道“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此地比遇袭之处,更要阴暗数倍,俨如午夜。乌云隐隐见红,宛如汲满了鲜红的血。冒着袅袅黑烟的焚骨石遍地皆是,就连地上的砂石亦是深黑色的,不知是否被万年前横流的鲜血浸泡成这个样子的。
见不到任何山洞或是建筑,四面八方却隆起了无数个足有二三层楼高的石塔,像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容器倒扣在了地上。
雨势依然很大,众人从剑上挨个落地,靴子踩入了没过脚踝的积水之中。
几个赤云宗的少年奇道“怪了,这里好嘈杂。”
“你们听见了吗有怪声”
“听到了。”
风吹雨打声之中,若有似无地飘来了铿锵的兵器声、甚至是人类与魔兽的惨叫。闭上眼睛时,俨然就处于战场的边缘,似有无数阴兵在交战。可一睁开眼睛,这里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分明就没有别人了。
郑绥道“不奇怪。大概是这里的环境有特别之处,纳入了一百多年前的厮杀声。”
“原来是这样,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