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看向嬴政,“上次在君父殿中时,我翻阅了众臣的奏章,发现这些秦国大臣的文章里面不仅仅有秦国的文字,还有他们本国的文字。”
“想来是因为我秦国广纳贤才,招揽了天下各国士人,他们中有的是魏国人、有的是齐国人。所以才会在献给君父的奏简中有魏、齐的文字。”
“而除了别国的文字,扶苏还发现,仅仅是我们秦国的文字,同一个文字,竟然有多种不同的写法,十分混乱。若没有读过成千上百篇书,根本没有办法辨认出这些文字到底是写什么意思。”
“幸好君父身边有许多有才能的人士,可以帮助君父解决这些辨识困难的问题。可是孩儿一想,我秦国一向有要求制造器具的手工业者要将姓名刻在所制物品上,以便日后出现问题追责的法律。那么他们又是如何应付这种处境呢?”
“想必文字不统一,在庶民之间造成的麻烦非常的多,这不利于商人经营商业,也不利于法律推广。”
“扶苏做这些,一是为了君父,二是为了大秦子民。”
嬴政听着,整个人身体渐渐僵住。
他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上卿甘罗。
意气风发、腹有良谋,天下大事尽在眼中。
而甘罗当时已经十二岁,他的扶苏现在不过八岁。
这个时代有才华的士人,大多都是双目灼灼,既有着大争之世大显身手的野心,又有着对功名富贵的渴望。
可是扶苏不同,他双目里显示出都是慵懒,整天看起来没睡醒似地,无精打采。可是忽地却又能给你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他既没有在乱世之中称雄争霸的野心,也没有对功业的欲望。
看着做了很多调皮捣蛋的事情,却又身上没有一点匪气,只是贪玩好动。
做出这样大的事情,他声称又是为了庶民,为了自己。
这是个寡廉鲜耻的时代,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多是大奸大恶之辈。
口口声声前来为寡人分忧的人,实际上只是想让寡人给他分羹汤,给他势位富贵。
而扶苏,他却堂而皇之地说出为庶民考虑这样的话。
但是他没有任何标榜、彰显自己的欲望,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熊启听了,只觉得这番言论发人深省,莫名开始浑身发热。
还好扶苏是未来的太子,这要是个普通的臣子,大王听了,一定会把他当做上卿一样来对待的。
到时候,自己的丞相之位可就危险了。
“扶苏公子这番话,还真是振聋发聩。公子以爱民为己任、机智聪敏,有神赐之赋。大王,此事事关重大,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臣以为,当在朝会上郑重宣布此事,奖赏扶苏公子。”
熊启作揖,神色肃穆庄重,声音就和往常上朝堂一般,低沉厚重。
这与平日里私下与扶苏相处时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嬴政坐在上座,双手搭在王座扶手上,听到熊启的话,他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严厉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每次被嬴政这种目光盯着,不管什么人,胆小的不寒而栗,胆大的也会竖起汗毛、发身冷汗。
熊启莫名寒毛竖起,坐得笔直,心中不住地犯嘀咕。大王上次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还是在自己率领群臣提请嬴政立扶苏为太子的那一次。
现在,他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嬴政生来就拥有独一无二的王者气质。
如果他不是出身王室,这样的气质,做个杀手,光是这双眼睛,只要站在人群之中,也一定让人胆寒。
缭虽然叱骂嬴政,说他这个人,鼻子长得和蜜蜂的嘴一样尖,双目细长,胸骨突出像是鸡的胸脯,声音像豺般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