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沉默着,跟这家主人一起,将成捆的粟整齐码到小推车上,用绳子固定好,对方在前面拉,他在后面推,往镇里唯一的磨坊而去。
村子不大,出门就能遇到熟人。
“呦,孙大这是要去磨粟?”
“嗯,是啊。”
那人看见后面帮着推车的宋煜:“后面这是你家亲戚?怎么没见过?”
“收粟的。”
“哦哦哦,今年定能卖个好价钱吧?丰收呢!”
“嗯,是啊。”
宋煜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叫孙大的楚洪教信徒心事重重。
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把自家粮食献出来。
无论是刚刚装车,还是这一路上,都能从他的情绪当中感觉到低落。
两人在路上沉默地走了半个时辰,来到镇上磨坊,孙大更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外面发呆。
宋煜挨着他坐下,道:“怎么,不舍得了?”
孙大一惊,看了眼宋煜,尽管是个邋遢汉子,但这可是从教里来的大人物,得罪不得。
当即否认道:“没有,怎么可能舍不得?这些不过是人生中的浮财而已,都是虚幻的东西,死后成神才是我们的追求!”
这番话像是记了千百遍,背得滚瓜烂熟,一个大字都不识的老农,说得特别溜。
说完之后,就再度陷入到长久的沉默当中。
宋煜陪他发了一会呆,突然说道:“明州那边……”
“嘘!”孙大被吓一跳,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低声道:“这事可不敢说,您是教里来的大人物,不懂规矩吗?”
宋煜没搭理他,自顾说道:“明州那边发生的事情,你没听说吗?死后成神什么的,都是一场骗局,人死了只能变成鬼,很虚弱的鬼。”
孙大面色有些苍白地看着宋煜,小声说道:“我在镇上听说书人讲过,但那说书人没两天就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像是被活活吓死,这话可不敢乱说。”
宋煜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现在还信死后能成神吗?”
孙大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家那婆娘都信魔怔了,带着我的女儿去了洪州城,说要去服侍教主,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妻女都在他们手上,见一面都困难,我除了乖乖听话,还能怎么样?”
下午,几袋粟米终于磨好,看着那金黄色的粮食,孙大在回去的路上愈发沉默起来。
宋煜问道:“现在后悔吗?”
孙大闷闷的道:“后悔有什么用?那位煜公子要是来洪州,把他们全都给杀了,或许我们能够得救,否则谁敢反抗?”
说着又道:“您是新来的吧?以后这种话可莫要随便乱说了,一旦被人告密,神仙教主发怒,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听说连官府的老爷都和他们是一伙的,就算想要报官,也根本没人管!”
两人回到小村庄,几个楚洪教核心教徒已从别家收了不少粮食,马车上堆放得满满当当。
将孙大刚磨出来的几袋小米也往车上一装。
孙大眼巴巴看着。
末了,带头的人冲着孙大冷冷说道:“今年就算了,若是明年还不提前磨好,耽误我们时间,我可要报告上去,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大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然后目送着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远去。
已经走出很远,宋煜回头看去,那道孤零零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
明州官府,鄂城官府,洪州官府……
这些官府中人,同样是整个楚系大网中的一环。
诸如单崇信父女这种,之所以能在严彦死后,被迅速利用起来,楚系在官府中的势力功不可没。
从庙堂到江湖,无所不在!
所以楚清辉当时丢出严彦跟秦天涯那两枚棋子时,没有半点犹豫。
这些事情,唯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那种深邃与厚重,才能体验到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无力。
还好鄂城那边有个“女侠”在。
一名轻功顶级的强大宗师,来无影去无踪,手里掌握着的名册,如同一本生死簿。
让她一点点杀,对那边的“楚鄂教”核心教徒来说,也是一种强有力的震慑,与折磨!
这些邪教核心成员,真的该死!
没有一个无辜。
“黄大,待会我们回城之后,先把这些粮食卸到仓库里,晚上带你吃顿好的!你既然已经加入到教中,就不要这么邋邋遢遢,回头好好收拾收拾,教主会不定期赏赐女人给我们,像你这样,到时候可没人看得上!”
这个楚洪教的小头目知道这个黄大是舵主亲自吸纳进来的。
尽管有些不解这个邋遢汉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对宋煜的态度,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