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里。
此时,亦失哈脚步匆匆地抵达了文楼。
“陛下。”
朱棣抬头看他一眼,澹澹地道:“何事?”
亦失哈的脸色显得有点难看,道:“陛下,出事了。”
“出事?”朱棣下意识地紧锁眉头。
这些日子,他心情都很糟糕,此时又听出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深吸一口气,才道:“又是何事?”
亦失哈焦急地道:“蜀王殿下,不知所踪。”
朱棣直接豁然而起,惊道:“这如何可能?”
亦失哈苦笑道:“奴婢起初也觉得匪夷所思,他最后一次,是在广德州的一处驿站,照理来说,两天之前,从那驿站出发,这个时候,早该进京了。”
“那广德州驿的人,早早派人来知会,因此大家预料,他应该在昨天下午,或者今日清晨就会抵达。谁料……竟一直不见人影,于是……东厂便去打探,才发现……他至一处渡口之后,便不知坐了什么船,走了……迄今……没有下落。”
朱棣身躯颤抖,眼眸微微睁大道:“你这是要陷朕于不义啊。”
朱棣气急败坏。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不说朱椿乃是朱棣的兄弟,而且素有贤名,现在大臣们都说他是历朝历代都未有的贤王,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朱椿不见了。
这不免等于是告诉天下人,一定是这个连自己的侄子都不能相容的陛下,嫉恨蜀王朱椿,所以……
亦失哈一惊,慌忙拜下道:“奴婢……奴婢已经想办法找寻了。”
朱棣背着手,来回踱步,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烦躁,道:“其他人知道消息吗?”
“听说有……有……”
朱棣不耐烦地喝道:“你他娘的给朕说!”
亦失哈吓得额上布满了冷汗,忙道:“是,是……听说蜀王殿下抵达广德州驿的时候,礼部那边就得知了消息,所以不少的读书人问询,都在昨日下午和今日清早,在城外迎接,只等着蜀王殿下来京……可等了很久……”
不等亦失哈说下去,朱棣便冷笑道:“这么大的一个活人,怎么可能说走丢就走丢,他带了多少护卫?”
“这……听说不多,所有的随扈加起来,也没有十个。”亦失哈迟疑地道:“蜀王殿下……”
朱棣叹口气:“朕这个兄弟啊……是这样的。当初啊,太祖高皇帝命我们这些兄弟去凤阳耕田,体偿农人的艰辛,朕与其他兄弟,都不屑于顾,一个个躲懒,只有他自得其乐,竟真的穿了布衣下地插秧……”
朱棣继续背着手,踱了几步,随即道:“想办法,给我立即去搜寻。这件事……还是要尽力先封锁消息,虽说这消息,怕也封锁不住。下密旨给张安世,锦衣卫那边,也不能闲着,朱椿那个小子,一定不能有事,他若有事,以后就没你的事了。”
亦失哈听罢,脸色煞白,忙是叩首:“奴婢遵旨。”
张安世的右都督府,是原本锦衣卫的一处宅邸。
这里的主人家,因为抄家,因而废弃,因而锦衣卫修葺了一番,想要用来办公。
可如今,这里却挂上了右都督府的招牌,张安世也就正式地将自己的都督府,搬迁于此。
这里与南镇抚司和府衙比邻而居,又因为当初锦衣卫的征用,所以为了防范未然,建了几处塔楼,用于监视附近的街道。
可如今,却给张安世派上了用场。
他现在干的事,却并不细致,只抓一些主要的工作即可。
当然,他也并不清闲,毕竟掌着锦衣卫和诺大的右都督府,许多事终是要他来拿主意。
眼下他正在为各学堂里的教师问题而着急上火。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学堂扩张得太快了。官府有了大笔的钱粮之后,再加上许多的百姓,都有了让子弟们读书的意愿,整个右都督府治下的各府,教书先生奇缺。
学堂好建,可教书先生却不好招募。
毕竟不少读过书的人,职业的选择方向也不少,无论是进作坊做管事,或者做账房,亦或者文吏、经商,甚至给戏班写一点词曲,甚至是有一批学习匠术的读书之人,他们的薪俸和前途,也未必比教书先生要差。
读书人是有限的,真正有功名的读书人,自然不必讨生活,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如今却一个个都是宝贝。
学正们一个个为难的样子,希望再给教书先生加一点薪俸。
“不是我小气,而是因为这薪俸就算再加一级,不愿来的,依旧还是不愿来。”张安世道:“现在缺员多少?”
王学正站了出来:“太平府这边缺员最多,还差七百多人。”
“这么多?”张安世感慨:“可在招募呢?”
“在呢。就在群儒阁那儿,四处招募……只是……来询问的人倒是有,可真正愿意入职的……还有就是……也有不少人……并不合格……虽有意愿,却也……”
张安世气休休地道:“我就不信,还招揽不到人。是了,不如这样……”
张安世回头,对一旁的书吏道:“今日下午,有什么安排?”
“下午?”书吏取出一个簿子来,便道:“都督,下午有一批海商来访,还有……就是……凤阳府同知要来拜见……”
张安世道:“取消了,改至明日。下午跟我走一趟,去群儒阁。”
“这……”
张安世道:“我亲自去一趟,才显得咱们对教书先生们的重视,至少这个样子要做出来,或许……可让人改观一些。”
那王学正便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都督重视文教,实在令人钦佩。”
张安世道:“少说几句吧,这话你也只敢在我的面前说,有本事你去应天府大街上说去,信不信有人打死你。”
王学正:“……”
用过了午饭,吃饱喝足,张安世随即便带着人出发群儒阁。
群儒阁这儿……人倒是不少。
张安世一到,倒是引来了不少人要来见礼。
张安世随扈,大多便衣,免得过于大张旗鼓,显得自己怕死。
不过他内里,却穿着一层甲胃。
张安世当下与大家见了礼,进入群儒阁,此处早有学正衙的文吏在此忙碌。
几个教谕和训导,便连忙围上来,张安世道:“下午招了多少人?”
一个训导道:“都督,有十三人。”
张安世皱眉道:“太少了,我瞧外头应募者不少。”
这训导苦笑道:“既是教书先生,总需有一些根底,有不少来应募者,只是勉强能够识文断字,算学也不精通,实在难以胜任。”
张安世颔首点头:“接下来还有多少人要来应募?”
一个训导看了看名录:“大抵有七十多个。”
张安世道:“叫进来,我亲自验一验。”
随行的官员不敢怠慢,张安世则是随即落座,抱起了有人斟来的茶盏。
此时他气定神闲,若有所思的样子。
“凤阳生员……刘春。”
有人唱喏。
随即,便有一人踏步进来,此人一丁点也不觉得畏怯,大喇喇地进来,抬头扫视这里一眼。
而后朝张安世笑了笑道:“学生刘春,见过……”
张安世道:“我乃张安世。”
刘春点点头,依旧笑了笑,低头见有一个小凳,便径直落座,理了理自己的衣冠之后,抬头看向张安世。
张安世道:“年龄几何?”
“现年三十七。”
张安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可不像三十七岁,看着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因为……古人都显老……
有不少人年过四旬之后,就开始生许多白发了。
这人倒是特别显年轻。
“你为何想来教书?”
“只是想来瞧一瞧……”
张安世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随即狠狠地瞪了一旁的学正和训导一眼。
这几人打了个寒颤,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这不是开玩笑吗?敢情人家是来凑热闹的,这样的人……也放进来面试?
张安世便冷着脸道:“这里没什么热闹可瞧的,下一位。”
这叫刘春的人却笑了笑道:“别急嘛,学生只是从未听说过,这区区一府之地,竟缺这么多的教书先生,所以才觉得好奇。而学生……恰好又读过一些书,便想着,或许学生和教书先生,颇有一些缘分,说不准,就来应募了呢。”
张安世道:“你有功名吗?”
“有……”
张安世便道:“什么功名?”
“差一点就中了秀才。”
张安世:“……”
张安世已经冷起了脸来,道:“那就是没有功名,没有功名还这样装逼,看来品行不好,下一位。”
“且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