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牢房,绝望的嚎叫,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多待一刻,都会让人发疯。
顾七站在门口,见昏死的犯人被狱卒带回,两条腿贴地划过,留下一路血印。
“啧,不知道死了没有。”
闻声一抖,本就苍白的脸,顿时血色全无。她垂眼看着生锈的锁头,目光却不自主飘向门前鲜红的血迹。那触目惊心的红,激起胃中阵阵痉挛。倏地吸进一口气,再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后悔么?”
顾七双手撑地,只觉肠胃搅动,眼冒金星,说不出的难受。直到沁出一身汗,一股热气从头灌到脚,才算缓过劲来。
“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翻身坐稳,整个人瘫靠着阴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
相邻的牢房,仅用一道铁栅隔着。秦艽盘腿而坐,望着她浅浅一笑:“若你不掺和,就还是万人敬仰的宰辅,虽不能呼风唤雨,至少能左右朝纲。”
“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顾七哼笑一声,“秦太医若能安守本分,也不会连累旁人。”
他抿嘴一笑,未有辩驳。探身拿过一根枯枝,在地上涂画。行笔间沾染细尘,倒更衬得这一双手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当初,裴大人牢审孟炤,震惊朝野。谁也没想到,文文弱弱的书生,竟有这样的本事,可知陛下如何评你?”
秦艽垂着头,语气平淡,却吊足了胃口。
顾七蹙着眉,身体微微前倾。
他呼出口气,满意地望着自己画好的棋盘,笑着抬头,将手伸了过去:“枯枝、芦苇,选一个。”
微眯的双眼骤然放大,她脸色一僵,惊讶神色中掺进几分怯和多疑。
这曾是自己审孟炤的法子。自古,供认不讳的犯人,或闷头颓丧,或惊惧失眠。眼前这人却截然不同,不仅神色如常,竟还想用这种法子,套自己的话……
“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你不必多想。”秦艽见她犹豫,笑道,“难道裴大人,就没什么想问的?”
“芦苇。”顾七说着,起身上前,迎面而坐。
率先落子,却未占上风。本想借此机会询问,却渐失先机,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仔细思索着下一步的棋。
“看来,裴大人棋艺不佳。”见她严肃攒眉,秦艽笑着摇摇头,稳落一子,“双吃。”
她暗暗攥紧手中芦苇,勉强一笑:“秦太医高明。”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搓着手中枯枝,意味深长道,“许多事,一旦失了掌控,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所以呢?”
“所以,奉劝裴大人,”他抬眼凝视,答得认真,“早早抽身。”
顾七愣住,随后咧嘴笑了起来:“此言何意啊?”
“宰辅突然进宫,为的什么?”
她未应。
“前两日赵良人说,陛下微恙,我便停了药。”秦艽身体微倾,紧盯着眼前的人,“即便平日吃药,也会辅以补药压制。如何今日就毒发了呢?”
她止住笑意,一张脸渐渐阴沉。
不知从哪里涌进一阵风,吹散了棋盘上的芦苇,也冲淡了紧张的对峙。
“这我怎么知道,”顾七笑着垂头,将棋子摆回原位,“好像该你了。”
“加些赌注吧。”秦艽用手中枯枝,在旁边空地上写下“茯苓”二字。
她扫了一眼,顿陷沉思。
棋局开始,探问不过两三回,虽所答未有破绽,却也着实猜不透他的心思。想来,他是要用这解药方子,换些等价值的东西。
顾七不再胡猜,干脆直接问起:“要如何,才能得到这张方子?”
“或赢我,或用你的秘密来换。”秦艽单手撑地,身子微微后仰,笑道,“该你了。”
她屏气凝神,稳落一子。
你来我往,或攻或防,让紧绷的神经一刻不得放松。
很快,秦艽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开口问道:“荼州治水三年之余,不知裴大人,和当地百姓相处如何?”
“甚好。”她挑挑眉,故作轻松,趁此反问道,“秦太医久在太医院,乍然离别,也会想念吧?”
“不会。”他哼笑一声,撤去顾七的棋,“泽州和荼州,裴大人更喜欢哪里?”
“国都。”她捻着芦苇,勾唇一笑,“谁不想平步青云,步步登高呢?”
似是没有想到,裴启桓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来。他一愣,抬脚抹掉旁边写好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