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已审了大半,这后续的事情,倒也用不着吴尚书劳心费神,”顾七眨眨眼,声音虽不高,却极有说服力,“守备府的案子,赵都统到现在都没头绪,倒不如请吴大人帮帮忙。”
发现城郊埋尸之前,最引人关注的,便是守备府盗窃案。如今柳纪纲外派至泽州治水,家中出了这样的事,若朝廷没有丝毫的重视,只怕会寒了大殿上,这诸多臣子的心。
可这话一出,当即让孙伯勇脸色大变!
此案在堂上引起轩然大波,不论转到谁的手上,都将着重对一年前的案子进行调查,届时小儿杀人一事,便再难遮掩!
只见他花胡微抖,如鼠的眼睛睁得浑圆,窘红的脸恢复平静不到片刻,转接便攀上煞白,惶惶无助地望向旁边的刑部尚书。
这吴浩,又岂会不知其中含义,却只能蹙眉垂头,心中惶恐亦不比孙伯勇少。此案一旦落到通判李佑的手上,只怕自己也难撇干净!
“陛下,守备府被盗一事,既有赵都统在追查,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吴尚书急急叩首,说话间,额角已渗出细汗,“正如裴大人所言,这案审了大半,犯人和审讯记录,皆在刑部,倒不如……”
顾七不动声色地,朝身侧瞥了一眼。
赵煜当即会意,未等吴浩说完,便径直断了话“说来惭愧,臣这几日一刻不得歇,却丝毫没有进展。吴尚书在五日内,能将如此复杂的凶杀案审理得如此清楚,想来这守备府盗窃案,亦不在话下。”
元承熙扶额凝目,望着跟前跪着的几个人,余怒未消,又生出些许凄凉。
少年称帝,甚是艰难。
为了制衡自己的皇叔,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唐鹤越发壮大。也曾想,水至清则无鱼,若想拢住这些老臣,只要所做之事不危及国政,倒也愿意糊涂过去。
岂料自己这般宽纵,在这群人眼里,变成了软弱可欺。
放眼望,这朝堂上,忠君爱国的纯臣,又能有几个?
“咳咳……”
宽大的绛色长袍,映得一张小脸更加削窄苍白,好看的眸子深邃干净,与这堂前跪着的人,全然不同。
他回过神来,眉头稍稍舒缓。
幸而有裴启桓,能为自己解忧。
“一日之内,刑部将此案相关的卷宗与详审记录,完整交到大理寺,”他端直身子,眉眼中的愠色稍褪,将声音压得低沉,好让自己多些成熟老练,撑起这身明黄的龙袍,“此案,由裴启桓主审,大理寺卿叶弘和通判李佑协理。”
“臣遵旨。”
散朝后,孙伯勇和吴浩两位尚书,面露焦灼地凑到唐鹤两侧,小声议论着什么。
顾七微微眯眼,快步叫住李佑,严肃道“劳烦通判大人,今儿亲去刑部一趟,把一应事务完完整整接过来。”
这话,好似意有所指。
他不解抬头,循着视线前望,顿时明白过来“裴大人放心,我这就去。”
赵煜掸了掸官服上的浮土,凑到顾七跟前“我去帮忙?”
“不用,”她抿嘴浅笑,“令郎已经在刑部大门口候着了。”
“呵,原来如此,”赵煜紧敛的眉目舒展开来,沉沉笑道,“我儿这般没出息,倒劳烦裴大人帮他筹划了!”
当天下午,赵煜便去军营自领了三十军棍,被抬回府中休养。通判李佑在赵德勋的帮助下,从刑部顺利拿到一应卷宗和记录,并将人犯带到大理寺关押问审。
接下来的两三天,赵德勋陪同顾七日日到大理寺报道,协助处理些琐碎的小事。
赵家是皇亲国戚,赵德勋能屈尊做这等不讨好的杂事,让李佑大为吃惊,一改心中纨绔子弟的印象,闲暇之余,倒也不吝夸奖,二人相处也越发融洽。
只是,案子又遇到新的难题。
“按照裴大人的吩咐,我们对一年前的旧案进行审理,发现这线索,断得厉害。”
大理寺卿叶弘,是位铁面无私的老臣,从不结党,亦不屑攀附,办事干净利索。短短两日,便能够理清思路,将一年前的旧案并到这桩绣娘凶杀案里,又请旨将准备逃跑的余陇县县令,抓到大理寺关押问审。
此刻,这老臣却一筹莫展,言语中透着无奈“首先是余陇县县令,并未有收受贿赂的行为,只是畏惧权势,才潦草断案。”
“嗯,意料之中。”顾七着青蓝长袍,外面搭着白色披风,双手捧盏,嗤讽一笑,“一个小小的父母官,若是廉洁公正,多少银钱也笼络不了,若是利令智昏,不等孙家笼络,自己便上赶着巴结了。”
叶弘迷茫地眨了眨眼,指着身侧的李佑“李大人先前在大殿上,不是说……”
“我说的贿赂官员,并非是贿赂余陇县县令,”李佑叹了口气,赭色外衫衬得一张脸又黑又瘦,愁容尽显,“而是刑部尚书,吴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