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这种吃货弄出来的物事,不好吃还好意思炫耀吗?”胡亥美的,就差鼻孔朝天了。
陈平把一整块炸豆腐都吃了下去,意犹未尽的又吃了一片,这才开始观察其他的东西:“陛下这铁锅,是把釜锯了一半?”现代铁锅的样子很类似一种没有支脚的古代釜的下半截。
“自然不是,这是少府专门铸造的,我让他们能铸多薄铸多薄,在我看来,还是厚了点儿。”胡亥有点遗憾的说:“可惜现在铁的产出太少了,以后庖厨内都应采用铁制器具,铜的东西不如铁的东西对人有益。”
陈平又看着厨子正在往油锅里丢的豆腐片:“陛下,如果这个铁锅就是为了用油烹食物,似乎用原来的釜也可以。”
“说对啦,就是为了油烹油炸,自是不需这个锅,这个锅的好处是可以用来炒菜。”
炒菜?陈平又糊涂了,秦时还没有炒菜的做法,好像到宋代才有。
此时切好的豆腐片都炸完了,在胡亥的命令下,皇家大厨又开始不太熟练的炒起菜来。先把铁锅内的油大部分倒了出去,只留下一点儿,然后把切好的葱姜和小蒜(大蒜是汉代才有西域传入的,所以又称胡蒜放到锅里,一股煸锅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间厨屋,接着大厨把一小碗切好的猪肉倒入锅内翻炒,然后又加入炸豆腐……
虽然不是很熟练,很快倒也就做好了一份肉炒炸豆腐,分装到三个碗内。韩谈拿过四副箸分别给了皇帝、上卿和……少府,不错,张苍也在屋内。三人都尝了尝,除了胡亥还略有不满外,陈平和张苍都吃的很舒坦。
且慢,皇帝在尚食府,那尚食令怎么敢不在场?尚食令当然在,那个大厨就是尚食令啊。
“张苍,这个屋子以后经常要做烹油和煎炒之物,要在灶台之上建一个烟道,让油烟能尽快散去。”一份炸豆腐,一份炒菜,这屋子里油烟浓重了许多。
胡亥又对尚食令说:“总是吃烹煮的食物,我也快吃腻了。不过也不用着急,你和府中人好好琢磨琢磨这个用豆油的煎炒烹制菜品之法,觉得满意时再给我尝尝,总不能我想吃什么都还要跑到此处来指点尔等。”
“陈平,”胡亥又说:“我先回殿中,你有什么疑问就问问少府苍,差不多的时候你们俩一起上殿。”两人连忙向皇帝行礼,胡亥摇摇摆摆的出屋坐上肩辇,走了。
皇帝在,陈平和张苍肯定不敢先跑出屋去,皇帝一走,两人也对这满屋油烟耐受不住,连忙出屋来到院中。
“少府,陛下说的这个豆腐,是如何制出的?”陈平当起了好奇宝宝。
“哎呀上卿,要是问苍这铁锅这灶是如何制的,苍知。至于这个豆腐,还是问尚食令吧。”
“铁锅就不用说了,刚刚陛下说这灶是烧石涅的?”
“得,上卿要知道这个,咱还要进屋一回。”张苍把陈平又带回屋内,把铁锅搬开,陈平就看到了下面一坨一坨的,煤球。
看完两人赶紧出了屋。
“陛下让把那种烧起来不冒烟的石涅磨粉,用八成石涅粉掺入两成左右的黄土,还让掺入一些白灰,捏成枣核状,灶修成圆筒,下面用铜铁做篦子能架住石炭球就可,篦子下面的灶膛内用柴火把炭球引燃后,确实火力很强,灶膛口用了一块陶瓦挡着,火力大小可以由陶瓦透多少气进灶膛来调节,也方便了许多。只是陛下说,修筑这样的灶台需要有顺畅的烟道,不然石炭阴燃时会释放炭气,是有毒的会熏死人,和木炭阴燃时的情况差不多。陛下还让少府烧制陶炉和陶管做烟道,说是要在冬日代替炭盆放在宫殿内取暖。”张苍一方面有些小兴奋,一方面也有些小无奈。
陈平对胡亥这些天马行空的怪想法已经有所免疫了,这个小皇帝要是隔一段时间不弄出点儿新花样他反而不习惯了:“尚食令,陛下那个豆腐,又是如何制出的?”
“上卿,这法子也是陛下出的,试过几次才成。把豆菽泡软,用石磨,不是常见的大石碾,是大石套小石的平磨,打造了很多时日才满足陛下要求,还赐了石匠两千钱。用石磨把泡软的豆菽磨浆烧沸,然后加入熬盐所余的苦卤水,豆菽浆内就有沉淀起花儿了,然后用大的麻布滤水,用重物挤压掉余水,就成了。”
“陛下说,是要吃韧口的还是嫩口的,就在挤掉多少余水上。陛下还说,这豆菽的吃法可以有多样,朝食可以直接饮浆,加盐加蜜均可,不加也可。包麻布滤水后不挤压,陛下称之为豆腐脑,放于碗中调酱汁食用。豆腐的烹炒也是多样的,这个陛下就让尚食府自己去想了。”尚食令也是一方面小兴奋,一方面则有点儿小恐惧。
“尚食令也不用太过担心,陛下么,实则是非常宽容的,就算尚食府做不出新花样,不妨直接奏与陛下,陛下有暇自会再来指点于你的。”陈平安慰着。
尚食令知道陈平是当下皇帝面前最得宠的大臣,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下了心。
陈平和张苍出了尚食府,一面向大殿方向走一面说着话。
“少府,前番陛下弄得那个算盘,感受如何?”
一说起算盘,张苍立即兴奋起来:“这算盘实在好用,虽然没有算筹易于携带,但使用上一只手就可以拨弄,不像算筹需要手臂摆放,活动空间太大,算盘以数指即可,所以速度极快。算多快,全然在熟练性上。”
他放低了声音,“某已经让书讯者习练此法,这样好的算法,当然先要用到兵事和重大政事上。”
“陛下关心农耕,深耕的犁铧之事又如何?”陈平又问。
“这个就有些难。”张苍叹口气:“陛下要求犁铧需金铁,还要有刃口,现下战事频繁,金铁先保军械制作,所以……”
“张兄啊,兵事需用金铁不假,可没有粮秣保障,兵事亦无胜算。陛下关心农耕,也是对兵事的一种担忧。当下秦军总共近七十万,若客卿(陆贾从百越再带回数万乃至十数万秦卒和壮夫,八十万军单靠八百里秦川和巴蜀供养,少府想想,压力多大?”
陈平站住向张苍拱了拱手:“所以陛下用周文军俘在九原郡屯田,提深耕之法,提从城中运粪肥田之法,提两季种粮法,都是为了促粮产,在保关中安定同时供给军用,陛下还要思及一旦山东平靖后,因战而致土地荒芜造成的百姓粮荒之事,所以张兄还是要多想想,至少深耕和堆肥之事要多下些功夫。”
“唉,上卿之言,苍亦知之。今日下殿后,苍再去寻少府丞昌,观其冶铁之事的进展。”张苍的话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味道。
“陛下看似对朝政很放手,可对一些陛下认为关键之事,督的很紧,都是军政大事。平不知陛下如何以总角稚龄却能总是把握住要害节点,这也许就是陛下是皇帝,我们是臣子的原因吧。”陈平自嘲的一笑,“张少府,冶铁如果遇到难决之事,其实不妨奏予陛下,或许陛下有良法也未可知。”
两人说着走着,终于走回了大殿,向皇帝行礼后坐下。
“有几件事,张苍,你考虑一个方略,这几日公卿朝议时我还要提的。”胡亥看着张苍。
“陛下请讲,臣恭录。”张苍恭敬地回答。
“大秦一直以来,依靠将士用命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其中就有兵械优良的因素,而兵械优良又是匠人们辛苦努力的结果。将士用命,有功爵相赏,而匠人努力,换来的又是什么呢?我设匠师台,鼓励匠作,所惠及的只是顶尖的、但也是少数的匠人。我知道大部分匠人技巧水准并不高,只是整个兵械制作链环中的一个小环节,但他们工作环境艰难,所以我想为其改善一下。”
他略略想了想:“这样,少府对匠人制一律,把匠人分级,不同级别的匠人给予不同的待遇。举例而言,假若匠人分五级,则三级,也就是中间级别的匠人至少要能保证其妻加上两、三个子女有相对宽敞的住所,一年有足够的粮粟能吃饱,还有少量的余钱。我听闻匠人的生活可是不算很好啊。按这个标准,中级匠人需要八十石的年俸。匠师台匠师的最低等级年俸是二百石,匠人的年俸可从四十石到一百三十石,再有更高水准的就该入匠师台了。匠人居所事先划定区域,统一建造,这个不分等级。”
胡亥缓了口气:“匠作,必有出因公而伤的情况,若伤可治,不碍继续做工,养伤期间薪俸也不可停,可酌减至六成、八成支付。若伤重不能续做,有适龄之子可录其子接替,无子孤寡……我不是于上林苑为内侍建了养老之所吗,对官用匠人也可依此例办理。这些措施一出,必然会提高匠作支费,就算因此支费翻倍,我也觉得应当如此。朕不是仁善,而是希望这些措施能大大提高大秦的匠作水准,为以后依靠匠作之物兴商贾打好基础。匠人制物不光要用于兵,也要用于民。”
张苍写下最后一个字,抬头看着皇帝。
“再有,加强水力的运用。既然要为匠人新建居所,就同时把匠作工场逐步移到可用水力的水道旁,水力的运用必然可以减少匠人的使用数量,这也同时就可减缓因提高匠人待遇而产生的支费增长。官用匠人虽然减少,民间商贾用匠人的数量必定会增加,那就不是朝堂上需要考虑的支费了。提高官匠薪俸,也是为民匠建立一个最低的标准。”
胡亥轻轻拍拍手:“关于匠人,就先说这么多吧,我再想起什么后,再告诉你。”
张苍刚刚松了口气,胡亥就又说话了:“匠人增加待遇,这事只需尔做数算,建居所、移工场、架水车和各类匠师台想出可用的匠作台器等一次性投入,和每年因提高匠人薪俸需要多支付的钱粮这等经常性投入,这些数字出来,公卿朝议时让各府商议朝堂是否可承受即可,下面这事则需要少府投入人力进行查勘了。”
“我听到过一个说法,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巴蜀之粮运入关中是非常困难的。山东乱,关中大军除秦川物产,大量粮粟需巴蜀提供,我以前说及的一年两季种粮法,也是巴蜀这样的温湿气候更适宜开展。所以,少府立即组织人手,在巴蜀至关中的道路中,找出一条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整修出运粮效能更高的途径。现在有水车,所以如果有水力可用,就可用水车之力上下提物,因此这个道路的选择要考虑此类器械可用的情况,而不能按旧有的思维方式去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