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心一辆轺车,项梁居中站在车上,身边左为手持大弓的项羽右为持盾矛的桓楚,车边呈圆阵型站立一群盾手,身前一个方阵,身后一个方阵,两边院墙上的弓手则以项梁为中心,向街两端排出近六十步。
街两端的郡兵则持着矛弩站在九十步外,畏缩不前。就在僵持之际,街外又有一千多郡兵赶到,堵在了先到郡兵的后面。
看到正面已经有了一千五百多郡兵,项梁下令:“开阵。”
身前的方阵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车道,项梁提缰驱车来到郡兵前五十步。
“各位楚国的乡人友朋,尔等尚记得故楚项氏否?”项梁对着郡兵高喊。
郡兵中一阵骚动:“项氏?”“大将军燕……”“就是抵御暴秦的楚国最后一个将军……”
“某乃大将军燕的后人,项梁。”项梁继续喊道:“现今天下已乱,暴秦将颓,江水以西皆为反秦之士,尔等还要为暴秦屠我楚国儿女乎?”
“他就是项梁啊。”“大将军燕的公子。”“公子说的对啊,我们是楚人为啥要给暴秦当兵。”……郡兵中又是一阵骚动。
“莫要听他蛊惑!”郡兵后面一个骑马的将领拔出剑向前一指:“弓箭手~~~~~”
“预备”两字还没喊出,一支长箭电闪而至,正中咽喉。
轺车上,项羽此刻又搭上了一支箭,虎目圆睁的扫视着郡兵阵。
楚国是用弩比较早的国家,可眼下对峙的两军基本都用弓。桓楚作为泽匪,没有能力大量装备弩。而郡兵则是因扩张太快,无法全面配备弩。项梁敢于抵近郡兵到五十步的距离,不是说他具有多么大无畏的战斗精神,而是他看到了郡兵中的箭手没有弩。
他已从龙且口中得知,那些临时装备郡兵的不过是一石弓,最有效杀伤射程也就百步,相比之下,他的人虽然也用弓,却是两石弓,对郡兵的杀伤力要强的多,何况他身边还有带盾的桓楚。
项羽的手中则是四石的强弓,那个指挥攻击的郡兵将领虽然在百步之外,却无法躲开这等强弓射出的长箭。
“各位楚国乡人,”项梁浑然若未见到刚才这一情景:“暴秦派来的郡守,那个对民残虐的郡守赵高已然授首。”项羽俯身把赵高的脑袋提起、举高,“郡府也已被某所占,赵氏满门尽被清除,你们还要为暴秦而战否?倒戈,跟着我项氏,某带领你们纵横天下,推翻暴秦,复我大楚之威。”
“推翻暴秦,复大楚之威。”项梁轻车边的盾卒中一人喊了起来。
“推翻暴秦,复大楚之威。”几个盾卒同声跟着喊起来,随即整个项梁这边的人也都一起合声而喊:“推翻暴秦,复大楚之威。”“推翻暴秦,复大楚之威。”……
郡兵完全乱了,但很快就举起手中的兵刃,转身背对着项梁,跟着也喊了起来:“推翻暴秦,复大楚之威。”项梁身后的郡兵听到后,同样转身向后喊和起来。
项梁高举起一只手:“楚人们。”桓楚的军卒停止了喊喝,项梁又叫了一声:“大楚的黎民们。”郡兵也停止了喊喝,转过身来向着项梁。
“尔等都是大楚最优等的子民,从今日起,某带领尔等,打起大楚的旗帜,锐身反秦,重复大楚山河。”
“愿随大将军。”一个郡兵带头一叫,前几排郡兵全都半跪行礼:“愿随大将军。”
接着后面的郡兵也都纷纷持兵行礼:“愿随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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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辎车上。
周文军尽墨,胡亥也看到了自己的这批劳动力,心满意足的回返咸阳。
此刻辎车上除了两名锦卫,皇后宫妃都没在,车内坐着的是几个大老爷们。
冯去疾向胡亥奏报,快驿站向南已经铺至汉中并延伸到了巴蜀,向北则达上郡、北地、云中,向东铺至了河内和上党郡的太行以西部分。由于函谷关之战结束,到雒阳的线路也将立即恢复。
冯劫奏报,新马具的生产数量已经可以在大秦的骑军中全面配发。
张苍则转来司马昌的奏报,采用皇帝所说的焦炭来冶铁已经初步试验成功,不过推向大量生产尚须时日。
胡亥指示冯劫,新马具的推行要伴随着骑军的新战法一起,同时战马的来源要能有所保证,让冯去疾查问一下九原郡引入北方小游牧部落之事进行的如何,同时诏令冯去疾,可以考虑在陇西郡也同样引入羌人小部落,但需要注意不要触动月氏的神经,当下月氏还是制约匈奴的一支力量,不宜得罪。
对司马昌奏报说真正大规模以焦炭冶铁还需时日,胡亥也表示无需过急,一步一步来,务求稳妥。
“凡事,欲速则不达。”胡亥引用了一句孔子之言。
“陛下,”陈平提问:“函谷关之战已经结束,是否可以重开关隘?”
“诏令章邯,把这条进关中之路上的战争痕迹清理掉,让山东之人再入关中时,看不出有什么大战发生。”
“另外,”胡亥冲陈平挤挤眼睛:“上卿在陕县的安排进展如何?”
陕县,战俘营,军侯的大帐中。
“将军,”闪猴压低了声音,但压不住内心的兴奋:“有几个斥侯刚才报称,监押此营的秦人要抽调一半去往函谷关方向。斥侯没听太清楚,大致意思似乎说那边坑俘的兵力不足,暂且抽调半数这边的人去两日。”
“然后……”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再由那边的秦人相助,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这半数人是什么时辰离营?”军侯眼睛一亮,随即又露出复杂的表情:“可是,营中兄弟刚开始准备……”
“将军,”闪猴有些着急:“只有这么一个最后的机会了。如果那半数秦人复返,说不得会带回更多人,那就是我等归天之期。”
军侯咬咬牙:“你想办法把这事落实一下,观望秦人动向、巡查密度,有没有巡卒延长当值时间等,某这就召集百将。”
“喏。”
入夜,整个战俘营似乎和往常一样陷入了沉睡中。
一队巡卒在营栅外打着火把走过,领头的就是那天在营栅外闲聊的那个屯长。不过若靠近观瞧就能发现,这位是老熟人了,风影阁居千人位的将军,卫寒铜。
风影阁,之所以从西归阁更名为风影阁,就是增加了承担造谣、传谣等非杀人类业务的原因,但一时间暂时人手还不足,就在现有锐士中选拔口才好、有机谋的人员,卫寒铜现在就是此番“坑俘”计划的传谣总负责。
“今夜这些人还这么安静?”卫寒铜嘀咕了一句。
“屯长,白日里这些人都躲在帐中不知干什么,可帐内多有柴烟溢出,兄弟们算计着,一定是这些揭竿者又在烧硬竿头当兵刃呢。现在这些人恐怕都在帐后盯着咱们呢。”跟在他身后的也是风影阁的锐士,名为幸命,从军前本是渭南下邽的一个店铺伙计,口才了得。
只不过,他帮佣的店铺做的是牙行,就是人贩子,所以时不时就有纠纷,还有强买强卖的。而这位小哥不但能说,还能干架,是市井里的狐鼠之流,不但了解市井百态各色人等,打起来不要命也是一等的,幸命这个名字就是因他经历了很多生死居然还没死,都说此人有幸运之命。
卫寒铜轻笑一声:“现在刚过戌时,恐怕子时之后就会有动作了。前几日这时辰他们可没这么安静,今夜没动静,明夜也必有动静。否则按今日透给他们的消息,后日就该他们归天了。”
“属下认为,他们今夜必有动作,否则就是在赌命。”幸命也笑了笑,“他们不是我幸命,未必有我命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