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猴咧嘴一笑:“将军当知仆为斥侯。为斥侯者,向来将首级拴在腰间。”
他向帐内几名将领拱手:“仆知营中仍有多个斥侯,若仆失手身死,不可停止打探此事,毕竟关乎营内数千性命,仆相信其他斥侯也乐为此一搏。”
帐内诸将全都带着敬重的表情郑重的还礼。
军侯对一个百将说:“找可靠的人,今夜在大营一端弄一场冲突,比如几个营帐之间因争吵互拼,吸引看守秦军视线,让闪猴能从另一侧潜出。”
二更,一阵突然爆发的吵闹使秦军如临大敌。
这个俘虏营建在陕县以东,中心是俘虏营,围着俘虏营是看守秦军的营帐。俘虏营设有木栅,秦军营帐和俘虏营之间相距五十步,日夜有秦卒巡查。
俘虏营的一端一闹,好几个巡兵队都向那边集中,营栅的另一侧巡查的严密程度就大大降低了。
给闪猴制造出的潜出方向就是那个秦军屯长所说的西北方向,这一方向上地势相对略有起伏,闪猴通过观察巡卒的巡查间隔和巡卒视线所能及的范围,找出一条路后,时缓时急的或匍匐或窜跳,在另一端营闹声渐渐消失后,他已经伏到了秦军一个较大的营帐之外。
“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他忽然听到营帐内一声怒喝。
“将军,不过是几个俘卒的帐间因琐事口角而内讧起来,现已平息了。”
“怎么之前没有口角,之后没有口角,单选了今夜口角?莫不是你属下军卒乱言被这些俘卒偷听到了?”
“将军莫担心,就是普通军卒冲突。而且虽然有数队巡卒去制止,但并未影响其他方向的巡查。”
“某如何能不担心?你可知今夜恰好要处置一批残卒,就在一里外。”帐内传出大口喘粗气的声音,“你去将俘卒的两个千人给叫来,某要好好跟他们说说话。”
“嗨。”帐门帘一掀,一个五百主装扮的人大步走出向俘虏营的门口方向而去。
闪猴大气不出,心中却无比震惊。今夜就要处置一批残卒?他慢慢离开那个营帐,四外一望,便朝着几百步外有火把聚集的方向摸了过去。秦人看守的军营内不像俘虏营栅外的区域火把密度高,这相对提供了他快速移动的可能。
闪猴刚行了百步左右,一阵人声从火把聚集处传了过来,哭喊声、叫骂声乱成一片,但可能距离还远,传过来声音并不很大。
闪猴加快的移动速度,又行了二百多步摸上一个不高的缓坡,就看到距他二百多步外,火把之下有数队黑影被后面的闪动着光亮的兵刃抽打着、捅刺着逼向前行,每队前方的火把环绕下都有一个土坑,而队列前端的黑影显然正在跳入坑中。偶尔有队中黑影扑向两侧,立即就被数点光芒没入身躯而倒下。在闪猴这个已经经过不少战阵的人眼中,那个反抗之人已经被数支长矛刺杀了。接着就是被抬起丢入坑中的动作。虽然相距不近,处于完全黑暗中的闪猴还是可以相对清楚地看到在火把之光下秦军暴行。
前方是长长的缓下坡,无遮无掩,闪猴不敢再动,眼睁睁的看着数千的黑影被逼入坑中,其中不少是从地上抬起丢入坑中的。火把照出围着几个大坑的密密匝匝的矛戈反光,这些将被坑杀者反抗与不反抗,都死定了。
没有继续入坑的黑影了,周围的秦军做起了填土的动作,火光中能看出尘土扬到了空中,哭喊叫骂的声音开始减弱,有些尖叫戛然而止让闪猴反而心中一跳。
他不再看下去了,如果这批秦军做完了杀戮之事向这边而来,他就会暴露。
怀着满心悲凉,他慢慢潜回了营中。由于营内制造的打斗早已停止,潜回的路上他不得不大大放慢了速度。好在此时已过三更,巡查的密度也有所降低了。
摸回营内,闪猴直接去了千人的营帐。全部百将、五百主和军侯,都在不大的帐内席地而卧,没有各回自己的帐中,显然是在等待他的消息。闪猴一入帐就有警醒的人坐了起来,然后所有将领都起身坐好。没有点灯,打开帐帘借着微弱的天光,闪猴把所看到的情况告诉的大家。
一阵沉默后,军侯说话了:“如此说,秦人坑降不是虚言,这也是等着我等的命运。”
“跟秦人拼一场。”一个百将沉声说:“看守我等的是一个千人营,营啸一起,哪怕能逃出一二百人也算我等的胜利,可以把秦人凶悍告知天下,以号召更多的人锐身反秦,推翻这个残暴的大秦。”
“对,有目的的拼一场。”
“赞同。”
……
“既然诸位都赞同拼一场,那从明日起,各位都开始悄悄地布置。我等手中无兵,不过这也难不倒我等。”
军侯无声的一笑,“当初我们就是揭竿而起的,让士卒们把一切可用之物,支撑营帐的木杆、地上的石块、可拆松的营栅……都化为手中利器。”
“闪猴,”他在黑暗中望向闪猴的黑色身影,“把营中的斥侯都交给你,以你等的经验查探出秦军的部署,找出薄弱点和最佳营啸时刻。给你五日时间够否?”
“将军,仆会抓紧,争取两三日内确定秦人的薄弱点。多拖一日,大伙都多向险境走近一分。”
“善。如果摸清秦军状况,速来报知。各位,要在两日内把士卒分配好,心态统一,随时可行动。某明日去找另一千人通报此事,约定共同起事的信号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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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元年九月二十九日,会稽郡。
“郡兵都已经到位了?”赵高问道。
“兄长放心,吴县现在已如铁桶一般。大兄说过的那些豪强富户家宅周围也都有私兵坐探,有任何风吹草动,一个信号只需一刻钟郡兵就可赶到。”赵成胸有成竹的回答。
“项梁那边有什么异动?本守给他五日限,今日已是最后一日。”
“几日前他归家之后,就派出了数人出城,想必今日总会给大兄一个交代的。”
正说着,一个隶役在赵高的“办公室”门前禀报:“龙且求见郡守。”
“看来是项梁有消息了,让他进来。”赵高对隶役说。
“龙且参见郡守、郡尉。”龙且向两人施礼。
“罢了。你有什么事情?”
龙且回头看了看门口,然后对赵高说:“郡守,项梁让仆来向郡守禀报,郡守要他召集的人,已经在他家中了。项梁说,为了避免衙中相见不便,恳请郡守移驾一会。”
赵高想了一下,自己既然还没公开扯旗造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点点头。
龙且又放低了声音说:“郡守,仆见到了项梁的子侄项籍,还有泽匪桓楚,皆凶猛之士。所以仆虽遵梁公之意来请郡守,不过仆以为,郡守还是多带锐士为好。”
赵高满意的笑笑:“尔如此忠心,日后少不了尔的功绩。尔先归,告知项梁,本守随即就会过去。”
“喏。”龙且出去了。
赵高对赵成说:“让阎央带着当初来会稽时那些人随本守去项梁家,同时为防意外,你马上使人传令项梁家宅周围的私兵戒备。一旦项梁与其侄并桓楚归顺,我等就可立即发动。你就在郡府内留守,安排所有必要的事项。”
“大兄放心,方略已定多时,随时可动。”赵成一礼,出去叫阎央了。
赵高心里高兴,站起来在屋内搓着手走了几圈。终于可以享一享称王的感觉了,如果能得楚人相助,为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昏君!某到时倒要看看汝是什么脸色,会不会后悔把某赶出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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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梁家门前,赵高下了轻车,四下看了看。街道两端已经被封锁了,街上的行人都被赶开,没人看得到自己到项梁家来。他又望了望大开的宅门,半数最忠心的私兵已经先进去了,守住了所有自己将要经过的地方,项梁已经站在门内侧迎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