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商也动容了:“某自然识得,那是某相识的兄弟。”
彭越看着禽足一起大笑。
禽足边笑边说:“真是巧,扈辄也是我等的兄弟。兄商少待,某去把这货揪来。”说着起身出门而去。
彭越慢慢收敛着笑容,欢欣的对陈平说道:“先生既有兄商为护卫,兄商恰恰又与某等兄弟之一为兄弟,这作保大泽行船之事,那就非常易谈了。”
陈平施礼道:“平谢过大侠相助之恩。”
正说着,禽足和一个壮夫冲进门来,一见郦商就大叫:“兄商,居然来此,扈辄可想死兄长了。”
郦商一见来人也当即站起,与来人互怼一拳,然后就拥抱起来。
一通折腾,大家重新落座,禽足又向扈辄引荐了陈平。
扈辄对陈平并不太在意,只是礼节性的拱了拱手,然后又转对郦商说了起来:“兄商行经大泽,居然事先不使人来告知扈辄,忒不够兄弟。”
郦商嘿嘿的笑着:“你我兄弟乃萍水相逢而成好友,汝只说居于昌邑,可没说在大泽之畔。某还想待先生和彭兄,”他向彭越方向拱拱手,“谈毕商贾事,再动问是否知道扈辄其人呢。”
扈辄咧开大嘴:“彭大兄要是不知扈辄为何人,那真该杀了。扈辄与越,就差在不是同一个父母而已。商,今日来此,可留几日?”
郦商瞟了陈平一眼:“今日谈妥过泽之事,某就要与先生返舟队,往泗水沛县了。”
扈辄马上向陈平郑重一揖:“某可否向先生借兄商居此,留兄与某共欢,待船队到昌邑时,某自会送兄商至荷水边,交还予先生,如何?至于济水和荷水上的安全,却是无须担忧。”
陈平干脆的答应:“有何不可?有几位豪杰在昌邑,平自是放心商货安全。”
彭越拊掌:“先生爽快,越也自会感念。”他指了指门外两名护卫:“禽足说先生带来束修(干肉/腊肉/咸肉五十、酒十坛、钱两千为见面礼,越不客套就收下了。至于作保之资,既然商为商队护卫,越就不取分毫。非但如此,先生回返若仍需行经大泽,禽足可赠先生领幡一幅,自可畅行无阻。”
陈平心中大喜,这一下可省了巨额的费用,立即施礼相谢:“平谢过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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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还要赶回船队,陈平早早的和彭越等人告辞,留下郦商一人,从舟上搬十坛酒上岸交给禽足(干肉和钱可以带着,这酒坛子实在不好拿,所以一直放在舟上,带着原来的四名护卫驾舟回返。
舟上,陈平看胡亥脸上既有兴奋之色,又有沉思的神态,就问道:“古胲,对此行的观感如何?”
胡亥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先生,古胲向来居家读书,不知市井之事。此番随先生游历,大涨见识,也正要请教先生,这所谓作保之资,是否与请豪侠商一般,也是护卫开销?”
陈平露出考校的神情:“某倒想先听听童儿的见解。”
胡亥笑笑:“先生既要考校,莫要讥笑古胲胡言即可。童儿认为,彭越等人,名为渔户,实为大泽水匪。若先行求告,奉保资,则为正当交易,少取且行正道。不知者,贸然于大泽上行货,则就以匪盗之面目于泽中或济水、荷水上劫掠也。”
陈平目光中露出欣赏之意:“童儿聪慧。莫说彭越、禽足等辈,”
他压低了声音:“就算是现在某所雇的船家,也未必不是向四方的暗匪先通消息的耳目,否则也不能以船家自己一个名号即可减保资五成,这就是童儿用昂贵珠串豪赠船家之功。且不说郦商与其匪相识资费全免,就说童儿赠串之举使商队免五成资费,就远超某携童儿返三川所费不知道多少倍,古胲还充某书童侍候,某此番赚大了。”
他戏谑而得意的笑了起来。
胡亥白了陈平一眼:“先生此言差矣,古胲得随先生游历,增长见闻,又何亏也?”他想了想又说:“郦商既与泽匪善,想也非平凡之辈。”
陈平收起戏谑正色说:“童儿不是问过当下山东之局吗,这也是山东局势的一面,就是匪盗盛行。因秦廷徭役之故,庶民单靠田亩度日已很艰难,许多人鬻田另谋生计,但无田无租赋可还有户赋不免,所以居家为民、离家为匪的情况也日增。前日秦廷又征徭役于山东,再如此,当匪盗多至一定程度,百姓几乎难以维生之时,再加上秦之苛律在民心之中造成的怨望,山东必成乱局,同时也为六国遗族复辟创造了条件。”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童儿不要把这等言论外泄,不然某与童儿皆大罪也。惜乎童儿非朝堂重臣之族,否则要能稍事提醒,也可对百姓生活状态有所改观。”
胡亥想,要是让我回到咸阳,你陈平就是我的重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改善百姓生活。当然这话不能现在说,所以他只是对着陈平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大野泽到济水、荷水自是一路顺畅(郦商是由扈辄送到昌邑的荷水边回到船队的,由荷水转入泗水一路到沛县也未遇到任何麻烦。
沛县,在胡亥心中有一个名人,但不用想就知道一定看不到,那就是刘邦。这位大爷因为私纵所押送的刑徒,现在在芒砀山中为匪了。说为匪还是高看了他,其实就是避难山中。不过此行的对方交易人雍齿,也多少算个小名人吧,倒是很容易见到的。
商货交易之事,自有张负的家老和雍齿的家老去做,但作为家中主人身份的陈平既然跟来了,也要去拜望一下交易对方的主人身份之人,这就是礼仪。
胡亥对雍齿的印象平平。按说雍齿乃沛县世族大豪,自应有世族的教养和骄傲,也许沛县太小了,所以在胡亥看来,雍齿的世族骄傲是有了,但教养……不能说没有,可也只局限在礼仪上,骄傲自大的心态一览无余。
自大之人必有自卑之处,这一点也从陈平和雍齿的礼仪性会面中可以看出。初始时,雍齿显得高高在上,对陈平这种士子并不太看在眼里。闲叙了一会,又因陈平知识广博,很多事情雍齿不知和不能答,那藏在笑容中的尴尬就很抢眼,对陈平的态度也温和有礼了很多,可眼神中又含入了些许嫉恨。
胡亥侍立于陈平身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得出的结论是,此人志不大也算有些才干,只是人品欠佳,无需理会。
拜访过雍齿,商务上的应酬就算完成,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家老们交割货物,再交割带往三川郡交易的货物。这些事情就不劳陈平操心了,于是陈平带着两个童儿,在沛县街市里漫步,访察民情。
沛县不大,主街就一条,很快就转完了。几人转而去找人声最为鼎沸的酒肆,这种地方,是传言的聚散之地,若说陈平只是想随意听听市井谣传,胡亥则是很想专门听听有没有什么“反秦言论。”
秦朝不是文字狱的高峰顶点,因言获罪之事也甚少留于历史。胡亥在与陈平共坐共食时,且不说拉长了耳朵去听点儿啥,就是那些刮进耳朵里的话,要玩玩文字狱的话,也足以把这个酒肆一半的人抓起来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