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的人思维方式很直给，没有迂回婉转，但这并不代表蛇女对毒虺的蔑视；

她只不过在发出疑问，能让吾神都感到恐惧的，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她重新看向导致这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

林安礼亦是迷茫。

可那迷茫的目光中，正渐渐汇聚神采。

他感受周身变化，毒灵已被净化，浑身上下笼罩一股微微的清凉。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让他猛地回忆起吸收圣水时的感受。

以觉光看来，圣水是至刚至阳的纯净能量。

可实则在圣水池中修行时，海量的圣水被汲取，体内隐隐有燥热积郁。

那时正是这股清凉之意浮现，令积郁化解；

“圣水有异？存在隐患？！”

林安礼的思绪有些跑偏，但这个猜测发现，绝不是一个小问题；

后天、先天皆为修行之基；

若在这个阶段埋下什么隐患，必将阻断大道之路，丰墙硗下，大厦将倾。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放过基督圣器；

就近看，圣水既然能加速修行，而纳神请封书又能规避隐患，那自然要加以利用。

长远看，此物是西方修行体系大能之遗珍；

若让西方修士所得，岂不是为他们的修行之路提供了助臂？

哪怕最后不能为己所用，也要设法摧毁、封存。

复苏大势将至，未来战争将是修士与修士间的碰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林安礼可不想给自己埋下隐患。

就在此时。

符印旋转的速度减缓，似是后继无力，也将林安礼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只待符印落下，他一把将其抓入手心，重新放入怀中。

半空中，书页虚影瞬间破碎；

化作一片光雨洒落，一切归于平静。

轰——

毒虺盘踞的身躯，像是从封印状态中被解除，头颅高高的昂起，居高临下俯视着林安礼。

林安礼却没有动作；

毒灵已除，他若要杀死蛇女，只在一念之间。

而这个道理，毒虺也知；

双方对峙的局面，重新回到最初的状态。

“咳——”

蛇女咳出鲜血，她已到垂死的边缘，再也说不出话来。

正因这一幕，让大蛇生出焦躁：“索亚！！”

林安礼很好奇：“她已是命悬一线，难道你还有办法能起死回生？”

大蛇看了过来，却没有发声，而是陷入沉吟。

片刻后，那高傲的头颅终于落了下来，与林安礼站立的高度平行。

“你是否能告诉吾，方才的虚影是什么？”

林安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大蛇竟然出奇的平静：“吾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天地之力。”

“天地之力？”林安礼反而生出疑惑，“什么意思？”

大蛇道：“大概……是一种规则的力量。”

“万物生灵都存于这规则之下，一如草长草灭，生灭盛衰。”

“吾之追求，你是知晓的；”

“若想要终得圆满，成蛟化龙，就需得到这天地之力的认可！”

“吾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将这天地之力，化为己用？”

一番话落下，林安礼陡然呆愣；

天地规则之力？

草长草灭，生灭盛衰？

纳神请封书脱胎于请神术，是因神位不足而由大能先贤所创；

可林安礼从未想过，凭这一页符纸，为什么能有封神之能！！

如今，毒虺却予他解惑；

是借天地规则之力，授命其身！！

一如毒虺成龙，也需得到天地认可。

只不过它并没有捷径可走！！

眼看林安礼久久不曾发声，大蛇又传来苦笑：“你既不愿说，吾也不强迫了。”

“你走吧！”

“吾再赠你一言，此物尚有不足。”

“若你今后再见这部族之人，盼你多几分容忍。”

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安礼哪里还能轻易走了？

“尚有不足是什么意思？”

毒虺却道：“不足就是不足，它所化虚影也只存在了片刻间，吾之所以匍匐，是因对天地之力的敬畏，而并非它能让吾产生任何伤害！”

“我要如何弥补不足？”

毒虺看了一眼蛇女，有了不耐：“不足便要圆满，既是你的东西，吾又如何知晓？”

林安礼急切道：“你若能为我解惑，我有求必应！”

毒虺大怒：“你不要得寸进尺！！弱小的人类，吾要杀你，你根本阻挡不得，又有什么资格让吾有求于你！”

林安礼眉头紧蹙；

封神是必行之事，可至今为止，自己都没有任何头绪。

毒虺是唯一对纳神请封书有所感应的存在，自己又怎么能就此错过？

林安礼心中焦急之时，又有灵光一闪，急中生智道：“你若化龙，须得天地规则之力认可，如果我能掌握此物，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我可立誓，如若吾有所成，便助你得道化龙！！”

然而，毒虺依旧不为所动，甚至怒焰更甚；庞大的蛇尾轰击在地面，宣泄着它的不满！

“吾说了，离开这里！”

“你若不走，吾就杀了你！”

话落之时，那蛇尾已是朝着林安礼扫来。

他已不再挟持蛇女，顿时暴退，向后闪避；

而毒虺似乎也没了敌意，护住蛇女后，就止住了攻势：“滚！！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我们！”

三十米开外，林安礼不敢再继续靠近；

毒虺已收敛杀心，若自己再死缠烂打下去，就真成了得寸进尺。

大蛇见他不再纠缠，任由他立于远处。

面对蛇女，它的头颅又低伏而去，蛇女已没了意识，那极其微弱的脉搏，也在渐渐逝去。

“吾也不知为何，会对你们姐妹如此青睐！”

“希瑟察卡死时，吾曾想过要为她报仇，可与大道面前，吾选择了后者；”

“唯有隐世不出，等待时机，吾才有追寻大道的可能啊！”

“可，希瑟察卡死了，你也不再开怀；”

“从那之后，吾再没见过你的笑音，你曾哭着求吾，传你术法，吾以为你会亲手复仇后，便得开朗。”

“却从未想过，你耗费四年年华，只为折磨那仇人，可这有何尝不是折磨自己？”

“吾错了！大错特错！！”

“若能重来，吾会看好希瑟察卡，也绝不会传你术法……”

“待你们姐妹归入尘土时，吾也将再无羁绊，一心一意去追求那大道至理！”

“可，可，可……”

“可今日你若死去，你将成为吾之心魔，这将伴随吾于漫长岁月之中，不得解脱！”

“这心魔劫难，吾渡不得，渡不得，渡不得啊！！”

毒虺之音并未掩藏，似要为了贯入昏迷的蛇女心中，而震鸣四方。

当话音落下；

它抬首咆哮，尽是悔恨与不甘。

林安礼大概有所了然，这大蛇绝不是蠢笨，而是用情至深，斩不断理还乱。

大道之心本该澄澈，却跌落红尘，不得自拔。

而且，它似乎真的有回天之术，可让蛇女复活！！

果不其然。

凄厉怒吼之后，它张开了血盆大口，毒虺之躯又作震颤盘踞之态，就在这时，那口中竟产生巨大虹吸之力。

明明是狂风肆虐，可林安礼却愕然发现，周遭尘土碎石竟一动不动。

可这冬夜刺骨的冰寒，却是实际存在的。

但就在下一刻。

怀中所藏的符印又一次苏醒，青色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

转瞬间，刺骨的冰寒就不复存在，包括那被狂风拉扯的虹吸之力，也消散不见。

“这是什么情况？”

林安礼觉察到这虹吸之力的不同寻常；

便在震惊之时；

蛇女的身体上，竟然出现分裂，仿佛有另一个她，离体而出！！

“魂魄？！”

“这是魂魄？！！！”

林安礼倒抽凉气，当他低头看向护体的青光时，已然醒悟；

那狂风席卷，是为了剥离魂魄；

正因此，尘土砂石不动，而自己又感受到一股直击灵魂的刺骨冰寒！！

可他还是不懂：“你要做什么？！”

灵魂虹吸之力还在持续，蛇女的神魂正一点点被剥离而出。

毒虺似在回答林安礼，又似乎是在告知蛇女：

“既然这心魔劫难，吾渡不得，那吾便与之化为一体！”

“今夜之后，吾便是索亚，索亚便是吾！”

“于漫长岁月之中，永恒相伴，互为彼此！”

“吾将找到希瑟察卡的来生，与你一同给她安宁完满的一生；”

“你与我，将共渡劫难；”

“若为成道，便与天地同寿！”

“若为陨落，就身死道消！！”

许是因它的呼喊，令蛇女触动，那神魂剥离的速度开始加剧。

林安礼震撼无言；

陷入心魔劫难，却以己化为劫难本身，不惜葬送自己神魂，与他人之魂魄相融……

如此大气魄，或许才是修士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