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冷水寒也是惊讶不已,还以为那人是穿越者,要在他面前念诗显圣。
旁敲侧击之下,才确定那人是本地土著,名唤黄景仁,竟然是本尊。
没想到在这方世界,大齐取代了大清,此人居然还能投胎出来,可见命格之硬。
可惜这位黄老兄,还是一样的命苦。
幼年就丧了父,由祖父祖母抚养照顾。不久后,祖父祖母也死了。没过几年,兄长又离世。
黄老兄强忍悲痛,参加县试,拿到第一的名次。只是并未就此时来运转,后来他屡次参加乡试,屡次皆不中,如今流落到京都,一边讨生活,一边谋出路。
历经坷坎后,黄景仁便破罐子破摔,成了“黄老邪”,搞起了“既参加科举,又痛斥科举”的骚操作。
今儿他出门借书,不料被书院的学子们灌屎浇尿,好生捉弄了一番。
听冷水寒絮絮叨叨讲述完,史湘云摆弄着衣角,半天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车轮时不时撞击着石子,发出“噼叭啪叭”的声响。
“这人好可怜,咱们帮帮他罢。”
史湘云的声音,很轻,很缓,听着很暖。
冷水寒没有回答,只是抓起她的手掌,慢慢握着,手心贴着手心。
自公元五九八年起,隋文帝一纸诏令设立科举,朝廷便开始广招良材。
一千多年后,王朝几经更迭,沧海早已化作桑田。
到了大齐,依旧还沿用着这套好用的科举制度,仅在细节上作些小修小补,实在是难得。
隋朝的百姓,一生辛勤劳作,只求果腹。
大齐的黎民,同样是晨起暮歇,仍在为生计挣扎。
合着这一千多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苟且过活,都耕作到狗身上去了?!
那一代接着一代的“国才栋梁”、“治世贤臣”,究竟是在“为民立命”,开“万世太平”,还是在“俯身作奴”、“刳脂剔膏”?
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可这片土地上的民众,早已穷了整整上十代、上百代、甚至还要继续再穷下去,直至穷到灰飞烟灭!
这“科举”,果真是好。
这“读书人”,也果真是好。
衣食方面,暂且不多说,今日他俩所坐的马车,这两轮短架结构,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就能徒手造出。
如今两千多年过去了,勤劳智慧的原住民,却连四轮长架结构都整不明白。
论起马车的载重力和舒适度,四轮长架,可要完爆两轮短架。
有了长架,便有空间发展出转向、悬挂、减震。
有了更好的车,便会有更多的路。
可当世唯有“科举”一条路,其他皆属旁门左道、奇淫技巧。
那位黄老兄,毕竟受时代所限,虽然“痛斥科举”,但还想着通过“改良科举”金榜题名,为官作宰,报效朝廷。
和他并非是一路人。
见冷水寒迟迟没有答话,史湘云抽回了手,恼道:“怎么,你不愿意?!”
“那位兄台,是个好人”,冷水寒想了想,轻声道:“我帮不了。”
史湘云听了,气得不行。
她抬起手,就要给他一拳。
冷水寒犹豫片刻,不想在此事上再说下去,干脆说起了正事。
“云姑娘,我回扬州时,调查过你父亲当年醉酒溺水的事。”
史湘云的小拳头凝固在半空,再也挥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