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上树梢。
绛云轩好似披上一层银纱,格外清幽静谧。
贾宝玉呆站在房里,怔怔望着写完的字画,独自黯然伤神。
此刻,他心中惆怅不已,急需一份慰藉。
这份慰藉,来自男子还不行,须是好姐姐好妹妹的才可以。
在贾宝玉眼里,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见了女儿,他才清爽,见了男子,只觉浊臭逼人。
左思右想一番,贾宝玉还是打算去林黛玉屋里坐坐。
虽说宝姐姐待他亲近,可那般恰到好处的言行作派,总让人觉得生分。
林妹妹尽管嘴上不饶人,但一颦一笑,从不曾有假,真真叫贾宝玉牵肠挂肚呀。
不等丫鬟婆子挑灯照路,他便已经脚底生风,疾步而去。
未曾想,一进林黛玉屋里,贾宝玉就碰了一鼻子灰。
林妹妹照例和往常一样,歪在黄花梨躺椅上,看着手中戏本,不拿正眼瞧他呢。
“好妹妹,我来看你了”,贾宝玉按下心头苦闷,笑嘻嘻道。
“你且出去逛逛”,林黛玉头也未抬,随口道:“我前些日子不大舒服,今儿还未歇过来,没有精神。”
“请大夫瞧过没?”,贾宝玉心疼不已。
“不碍事,我略略躺会儿就好”,林黛玉懒洋洋道。
“躺久了多不好,我来陪你说话解闷儿!”,贾宝玉一面说,一面搬起一张方凳,坐到躺椅旁。
林黛玉嫌他烦,索性合上眼,将戏本盖在脸上,不再搭理。
贾宝玉见状,伤心极了,强撑的笑脸,也是瞬间僵硬起来。
一时,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今儿在房里写字,那个谁,见了都夸好!”
贾宝玉没得法,只好没话找话,闲扯道。
“那人从扬州回来了?”,林黛玉听了,又将戏本从脸上挪开,笑着问。
这前后判若两人的举动,叫贾宝玉顿时如坠冰窟,心如刀绞。
他目眦欲裂,连连跺脚,恨声道:“我来看你,你不关心我,倒关心起那个谁来!”
“我用脚写的字,都比那个谁用手写的好!”
林黛玉闻言,笑得乱颤不止,忙道:“二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就随口问一问罢了。”
贾宝玉更是气急,苦着脸道:“你看你看,宝哥哥也不叫了!”
“真真不懂,那个谁有甚么好,害得你我生分成这样!”
贾宝玉越说越委屈,哽咽道:“我晓得,你们都是表面喜欢我,背地里说我中看不中用,是个银样蜡枪头。”
“那个谁,比我还不如呢!”
“他一生,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
“世人呼他为败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
贾宝玉这番滔滔不绝、夹枪带棒的言语,林黛玉起初听着,只觉得琅琅上口,还有些惊愕,听到后面,禁不住捂嘴直笑,嗔道:“你这怪话,又是从哪搬来的。”
“他自个儿说的,可不是我杜撰的!”,贾宝玉见林妹妹不信,就要赌咒发誓:“我要是说假话,我化成……”
“好了,好了”,林黛玉匆匆打断,笑道:“我信,我信还不成。”
“好妹妹,你就信我,那个谁不是良人。”
“他占了晴雯身子,还不知足,说过两日要带我出城顽顽去,找乐子咧”,贾宝玉意犹未尽,唠唠叨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