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颇为绕远的逃生路线,在海上需要游过的距离相当远,而且是风高浪急的外海方向。
郑芝龙早料到西边和北边肯定是同安渔兵重点的布防方向,所以精心选择了这么一条逃生路线。这也就是仗着自己水性好,而且年富力强,要是换成俞咨皋那等老朽,无论如何也是游不过去的。
翌日傍晚,郑芝龙快要游到金门岛了,他已经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忽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郑一官,你这狗贼,老子总算是逮到你了,真是天道好还哪!”
这声音如此耳熟,郑芝龙一下子惊得魂飞魄散。他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李国助,他的身旁还站着许乐天,两人都站在一艘小渔船上。
船上还有几十条郑芝龙不认识的汉子,那是以许克俊为首的同安渔兵。
林海这次从倭国回东番时,把李国助也带了过来,之后他搭乘海军部的船来到厦门,昨夜之后一直在和许乐天一起四处搜捕郑芝龙。
同安的渔兵在嘉禾屿靠近陆地的西边和北边搜寻了六七个时辰,捉拿的海盗不计其数,只可惜不仅没看到郑芝龙一根毛,而且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有用信息。
无奈之下,李国助提出去金门方向碰碰运气,不曾想这一下果然逮住了郑芝龙。
此时的郑芝龙身边已只有寥寥几名亲信,包括他的族兄郑芝鹏,就连郑芝鹏的胞弟郑芝莞也没看到人影。
船上的渔兵把郑芝龙用渔网拖上船来,许乐天抽出刀来,当场就准备给他开膛破肚。
“且慢!”李国助出言喝止了许乐天,“贤弟不忙动手。”
“世兄,你要亲自动手么?”许乐天说着把刀递给李国助。
李旦是直接被郑芝龙害死的,许心素只能算间接死在郑芝龙手上,何况李旦还是郑芝龙义父。若是李国助要亲自动手,许乐天自然是不好与他相争的。
“为兄觉得还是把这厮先押到林贤弟处,看他如何发落……”
李国助见许乐天不解,接着又解释道:“郑贼在福建闹出如此动静,搞不好足以献俘北京了。如今正是新帝登基之时,林贤弟又是被招安的,若是能借此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岂不是好事?”
“不成,让这厮多活一天我都不愿意,就在这里杀了他!”许乐天仍是不答应,同时他也怕夜长梦多,献俘的中间环节不可控。
毕竟还有个黄明佐在,万一郑芝龙像王梦熊那样越狱了就不好玩了,此时许乐天并不知道黄明佐之子已经被李魁奇挟持走了。
“贤弟,我们不能光顾着私仇,这回要不是有我二弟在,伱我有何能力报得了父仇。”李国助说着又道,“你忘了令尊生前的遗言么?你们兄弟今后都加入会友公司,一切都听我二弟的。”
许乐天听到这话方才松口:“既如此,就依世兄之言。我等先不要声张生擒了郑贼,看林兄弟如何说话,他若是允了我们报这个私仇,再杀这郑贼不迟。”
这天晚上,李国助和许乐天把郑芝龙押到了筼筜港,接着许乐天去厦门城中见林海。
林海听说抓住了郑芝龙,也是又惊又喜,同时也很惊讶李国助和许乐天竟然没有当场杀了郑芝龙。
却见许乐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声泣道:“兄弟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我和李世兄都与那郑贼有不共戴天之仇,还请林兄准我们亲手结果了郑贼那厮。”
“乐天兄弟,你这是说什么话?”林海连忙扶起许乐天,“这我岂有不准之理?”
许乐天于是把李国助的话说了一遍,接着又说了自己的担心,林海听后哑然失笑道:“我大哥倒是想的挺周全,不过为了能让你们亲手报仇,这献俘的机会,林某不要也罢。”
“林兄果然高义!”许乐天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你们偷偷找个地方把那贼子杀了就是,把人头留给我就行,到时就说在追捕时杀的就行。”林海拍拍许乐天的肩膀道,“去罢,林某这里军务繁忙,就不与兄弟同去了。”
许乐天万分感激地离去了,第二天就秘密押着郑芝龙去往同安,当晚将其斩于许心素的衣冠冢前,李国助和许一龙在一旁观刑。
当许乐天带着郑芝龙的人头回到厦门城时,嘉禾屿上的海盗基本也都搜捕得差不多了,大多数人都主动投降,郑芝龙的族弟郑芝莞也被俘虏了。
经过对郑芝鹏、郑芝莞等郑军将领的交叉审讯,林海证实了许心素生前的猜想,王梦熊果然是黄明佐救走的。
还有就是,郑芝龙之所以能攻破俞咨皋镇守的厦门城,也是因为黄明佐这老贼安排了内应。
得到这一确切证据后,林海立即与曹履泰商议,直接带兵去海澄月港抓捕黄明佐。
这事按理来说是要上报福建巡抚朱一冯,然后由朱抚台下令对黄明佐实施抓捕,但林海担心走漏风声,决定直接来个先抓后奏,同时拉上曹履泰这个文官给自己的越权行为背书。
然而,林海和曹履泰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黄明佐全家上下早已经不知所终。
原来这老货早料到郑芝龙必定不是林海的对手,他那点事迟早是瞒不住的,所以在那天见完李魁奇后,直接把家人全部送到了濠镜。
至于他自己,干脆剃了个光头,穿上一身袈裟,怀里揣着个早已备好的假度牒,来到了一处寺庙。
这家寺庙在浙江金华,名叫鹿田寺,有一位前任福建海道副使正因父丧守制,在这家寺庙里归隐读书。
此人姓朱名大典,表字延之,雅号未孩,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在福建海道任上曾收受过黄明佐的巨额贿赂。
这个朱大典不是一般的贪官,他的胆子比一般的贪官大得多,能力也比一般的贪官强得多。黄明佐不甘心彻底失去权势,决定把宝押在他身上再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