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火箭的射程是远超鸟铳的,陆军部这款火箭若是仰放的话,有机会飞到七百步外,也就是两里多地,即使平射也能飞将近一里。
<div>对于带后火的火箭来说,最大射程也可以看成是有效射程,因为燃烧性火器并不依靠动能杀伤。当然,这款火箭前面也是有箭镞的,一百五十步以内只要被射中几乎必死无疑,这年代任何甲胄都挡不住。
火箭只有在推进剂耗尽的那一刻速度才达到最大,大约要到一百步以后才是杀伤力最强的时候,就威力而言远不是弓箭所能比拟的,二十步外比起三钱鸟铳也要强得多。
这玩意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准,由于是纸筒火箭与箭杆并联的结构,火箭的推力线并不过质心,箭羽的压心也和质心不在一条纵轴上,这都会干扰到飞行姿态的稳定。
这是总体设计和气动布局带来的固有问题,无法通过生产工艺来改善,精细做工只能保证在生产环节不要继续添乱而已。
正因如此,戚家军在使用火箭时十分别扭,考核距离是八十步,战术距离却只有五十步,实在是射程和精度严重不匹配,明明能飞出去很远,但却在很近的距离就歪得不成样子。
所以戚家军在火箭打放考核时,虽然也立有靶子,但考核结果只看动作是否规范,只要点火时不回头、不抖手就算合格,打不打得中那就听天由命了。
尽管如此,戚继光仍然认为“夫火箭亦水陆利器也,其功不在鸟铳下”,原因就是除了精度太拉胯,火箭其他方面的性能堪称是极为优秀。
威力胜过火枪,射速堪比弓箭,而且训练不费时、不挑人,连续射击还不会力竭。除了箭头动能的物理杀伤之外,尖利的鸣叫声和推进剂耗尽后燃烧的后火还能带来魔法伤害,给敌军造成极大的恐慌。
当然前提是做工要合格,不会误伤自己人,否则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七伤拳。
“国毅,你觉得火箭的实战效果如何?”林海在后阵问吴国毅道。
“对付乌合之众,堪称是绝妙神器,但要是面对精兵强将,就没有多大用处了。”吴国毅说着又补了一句,“若是敌军骑兵众多,野战之中更是派不上任何用场。”
林海闻言点了点头,吴国毅的看法和他不谋而合,他接着又道:“这一战有不少经验和教训值得汲取,回东番后要好生总结一下。”
“总座,莫非你打算撤军了?”吴国毅总觉得林海看到那封舟山来信后就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出言问道。
林海沉默不语,只是遥遥望着对面的铜山城,或许他不得不给郑芝龙一次喘息之机了。
铜山城西城楼,一直手持单筒望远镜观战的郑芝龙也是久久不语,火箭这玩意他见得多了,并没有将其当回事,他不明白为何到了林海手里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这时,杜老夫子也已经打完了晨炮,被郑芝龙的亲信请了过来,正在他身旁观战。
郑芝龙放下望远镜,小声问道:“老夫子,你觉得林海所部究竟强在哪里?”
“人器皆精,但主要是兵强。大当家,你的兵得勤加训练才行啊。”杜宁的回答言简意赅,他就是个半吊子的文人,不过在武将手下游幕,倒是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老夫子言之有理,火箭且不论,要说鸟铳,郑某这边也都是精器,但就是打不出那林贼所部的声势来。”郑芝龙接着又道,“但郑某此前已让手下头领练过兵,自问也算尽心尽力,为何还是不堪战?”
“那是大当家所用非人了,这练兵之人必须精通兵法才行。”杜宁捋着胡子回道。
“老夫子可愿为郑某练兵?”郑芝龙一时突发奇想,他虽也读过几本兵书,但都是《孙子兵法》那类只适合高端玩家阅读的,实际对陆战是一窍不通。
“这老夫可不行。”杜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接着又吹嘘起自己的东家来,“要说精通兵法,大当家的义兄王游击就是行家里手。”
郑芝龙闻言无奈叹了口气,心说你老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么?人家王梦熊堂堂的游击将军,跑来替他一个海盗练兵,这不是瞎扯淡么?
再说,郑芝龙也没觉得他这位义兄手下的兵有多强,倒是王梦熊本人很能打,论单挑只怕他手下这两万人没几个能比得上。
他又举起望远镜看向战场,只见李魁奇部下四千多人已经逃走了将近一半,这其中很多人并不在第一线,因为不少火箭飞出去之后都往上偏,结果飞到了后队之中。
一千多枝火箭造成的骚乱是极为巨大的,而且覆盖面很广,海盗队伍中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的后火,不少人的衣服都被火苗燎着了,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当然,真正被火箭射死的人并不算多,大概也就一百多人,大多数都在前队。但整个队伍都已经乱了,李魁奇战前布置的后队弹压前队已经失效,前头的海盗纷纷趁乱逃跑。
有了前人的经验借鉴,这帮海盗直接往海里跑去,外海和东山湾方向都有,有些离海岸较近的其实是跳到海里去灭火,最后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游回去得了。
后头的海盗逃跑的也大有人在,就连李魁奇本人所在的队伍也有一人调头往回跑,气得李魁奇亲自追过去一刀将其斩杀。
“大哥,要不咱们退兵罢?”李魁奇身边一个亲信小弟进言道。
“伱说什么?”李魁奇此时已经红了眼,他一心寄望于靠这一战压倒郑芝龙,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我说要不退……退兵。”那名小弟看到李魁奇面色不善,顿时支吾起来。
话音刚落,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这人已被自己的大哥砍下了头颅,鲜血溅了李魁奇一脸。
“老子早就说过,敢言退者死!”李魁奇拎着血淋淋的人头,满面血污地狞笑着,“吹海螺,杀死那伙鸟官兵!”
海螺声呜呜地响起,这是海盗冲锋的号角,许多头目扯着嗓子大声叫嚷:“冲啊!杀了那姓林的,赏银一千两啦!”
此时还没逃跑的海盗多数都是有一腔血勇的,听到赏金之后顿时又都红了眼,两千人中大概有七八成都高举着弯刀,嗷嗷叫着向前冲去。
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分外耀眼,炮兵阵地前,江雨只觉得满目都是跃动的刀光,天地之间到处都充斥着海盗歇斯底里的呐喊。
他本以为那一波箭雨之后,这场战斗已经宣告结束了,本已松弛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五十步,五十步,一定要把敌军放到五十步再下令开火!”江雨在心中不停默念,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燥热难当,仿佛此时在他面前的不是海盗,而是一位全身赤裸的绝世美女。
“八十步了!”江雨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要不要下令开火?若是把敌军放得太近了,手下这帮炮兵会不会手忙脚乱,甚至丢下火炮调头逃跑?
六十步,江雨终于扛不住了,高声下令道:“各哨开火!”
旗帜磨动,起火升空,三名哨长一路小跑着下达口令。
十门威远炮和二十门佛郎机构成的炮兵阵线上,雷霆般的炮火声连成一片,这是自开战以来最猛烈的怒吼。</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