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已是天启六年的二月底。
关渡城东的基隆河畔,一座在巴赛人看来气势恢宏的木屋傲然耸立,木屋底下作为支撑的大柱子足足有三十多根,每一根都需要两人合抱才能抱拢。
那是铁之王武朗征召了十余个村社的数百名青壮,耗时八天才修建完成的宫殿,应该是东番土著历史上规模最为浩大的工程,堪称是巴赛族文明史的里程碑。
以房屋支撑柱子的数量和粗细来区分房屋主人的贵贱,这是铁之王口头颁布的礼仪制度中最重要的一点,任何人都不能逾越身份修建房屋。
这当然是林海给他出的主意,参照的是这年代东南亚诸多国家的通用做法。
比如在菲律宾群岛南部的棉兰老岛上有一个马巾达瑙苏丹国,苏丹的王宫就建在一百八十根大柱子上,远比当地的其他建筑都要高得多,四周都建有宽阔的楼梯用于攀登。
武朗的王宫当然还无法与那些早已成熟的东南亚王国相比,他所统辖的还只有二十多个村社,子民总数不过六千人。
但他的国土面积已颇为广大,基隆河西段上百里,以及淡水河入海的十里,这两段河流北岸的村社已经全部向他臣服。
同时,他的军队正在沿着基隆河向东推进,铁之王的国土正在像瘟疫一般急剧扩散,快得连武朗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得益于林海为他制定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凡是归顺的村社在上缴贡赋的同时都可以获得贸易的机会,而只要是反抗的村社,则无论男女老幼全部会沦为奴隶。
越早归顺或者主动归顺的村社都可以在贸易中获得优势,比如最早归顺的圭柔社,他们已经拥有了大量获得铁器的机会。
这是铁之王的国人——原沙巴里社村民才有的待遇,铁器在武朗的王国中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属于最严格的贸易管制品。
因此,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有两个村社发生了群体反抗事件之外,其他的村社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向铁之王臣服。
武朗已经从臣服的村社中征召了三百多名常备军,这些战士同时也兼任税吏,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从关渡城买到的精铁短矛或锋利的钢刀。
这支常备军可以很好地完成征收贡赋和王国扩张的任务,扩张的过程已经变得很简单,要么是主动要求归附,要么就是传檄而定,已经基本上不会发生流血事件了。
所以铁之王率领他的全体常备军出征已经是较为罕见的情况,除非是帮助他治下的村社向淡水河或基隆河南岸的敌对村社复仇。
其余大部分时候,武朗要么是带着亲卫在治下的村社巡游,要么就是在他的王宫里垂拱而治,包括划定各村社的领地、调解治下村社之间的纠纷、主持解仇仪式等,还有就是判决涉及到贵族的民事案件,一般平民之间的争端仍由各村社按照原来的习惯做法处理。
在武朗集中处理政务的时候,林海也会来到他的王宫,就在铁王座后的房间里旁听,伦第一给他充当同声传译。
每当武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就会让所有人都退出房间,然后恭恭敬敬地征求林海的意见,再一一照办。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了,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独立完成政务的处理。
林海在听完武朗处理政务后,也会适时地对他当天处理政务的表现进行点评,并给他讲述一些怎样当好国王的道理。
这天,武朗处理完了政务,林海正在对他进行国王养成班的日常教育:“所谓君王二柄,就是刑和德,光有刑没有德,你的王国是不可能长治久安的……”
之所以要手把手教他怎么做王,主要还是担心这个新建立的王国会失去秩序。
在那两个反抗的村社里,目前还有一些在逃人员,武朗除了派出军队持续搜寻之外,还开出了高额的人头赏。这些人已经连做奴隶的资格都没有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也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目前关渡城的居民还不允许单独外出。
不过在逃的人员已经越来越少了,巴赛人毕竟不是旧石器时代的猎人,离开了集体协作的农业、狩猎和采集,个体很难长时间在野外生存。
这些都是小问题,林海担心的是因为武朗为政失德,导致已经归顺的村社发生群体反抗的恶性事件,那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王国的秩序很长时间都难以稳定。
这将会给后续的移民造成威胁,毕竟目前关渡城中基本都是武装人员或集体劳作的奴隶,下一批移民就会是以农民为主了,他们需要分散开来去开垦田地。
如果武朗的王国不能稳定秩序的话,那林海扶持土王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还不如直接用自己的军队去武力征服附近的村社。那样就会和后来的西班牙人或荷兰人一样,人数太少都不敢出城。
光靠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些土著最擅长的就是逃跑,他们的村子可以在一夜之间就全体迁徙得无影无踪,必须要把他们纳入王权的秩序下管理起来。
正当林海在给武朗讲授《韩非子·二柄》的时候,一名铁之王亲卫突然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禀报道:“王,好多好多雷朗人正在向王宫杀来……”
武朗霍然从铁王座上站起:“你说什么?有多少人?”
那亲卫惶然道:“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青壮年男子,至少有上千人。”
武朗吃了一惊:“怎么可能?雷朗人最大的村社也就两百个青壮男子,怎么可能一次性来这么多人?”
“是真的,至少有十个以上的村社达成了同盟,他们是早有预谋啊!”
“快,召集所有在王宫附近的军队,随我出战!”
武朗拔腿就要出门,却被林海一把拉住:“且慢,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