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雷听见韩世峰的话，没有拒绝。

在手术室内，赵雷负责手术的相关事宜，而韩世峰是第一辅助！

最重要的是……

此时此刻，若是没有办法解决肝周韧带处理的视野问题，赵雷不会让大家冒险进行。

所以说，此时的他，虽然也有点惊讶的看了一眼陈恭，但是……若是能解决视野问题，他也不愿意更换手术计划。

每一台手术，主刀都需要制定多套完整的手术计划，为的就是避免发生意外。

但是，无论多少套准备，最佳依然是plana！

更何况，按照陈恭所说的那样，调整手术床和灯光的距离，只是小事儿，消耗不了太多的时间。

护士闻声，连忙走了过来。

护士长也是第一个走到了床旁，准备调节角度。

护士长有些诧异的看着陈恭，对于这个第一次来的生面孔，看起来有些学生的模样，只是……为什么韩主任没有丝毫犹豫的愿意尝试呢？

肖彩霞对着两名护士说道：“来，配合我！”

“稳住床，慢慢调！”

“灯光先拉近10公分。”

“好，对……一点点的来。”

肖彩霞作为护士长，大大小小手术也经历了不少，对于这些细节根本不需要韩世峰他们说，就能放心的做好。

只是……

调节床和灯的功夫。

手术床旁的所有人都面带疑惑的看着陈恭。

包括赵曦！

比起大家，赵曦看着陈恭的眼神，如此淡定，深沉如海，便很清楚一点。

陈恭不是在开玩笑，他有信心。

但是……

赵曦不知道，陈恭怎么能懂这么多呢？

一个医生，你去搞什么光学物理和折射原理啊？

不仅是赵曦。

此时此刻，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副主任医师叶爱国咽了口口水，虽然他是二助，但是……他可从来不敢正面和雷神对峙，并且提出这样的想法啊。

相比之下，陈恭可以说是胆子很大。

不过……

最重要的是，韩主任竟然愿意去相信他。

这让那个叶爱国有些搞不清楚，明明小陈就是一个学生，而且这样的肝门解剖手术，他应该是第一次来。

可是他怎么想到这样的解决办法呢？

叶爱国很清楚，陈恭绝非是那种经验老道，技术娴熟，而且是对于手术有着自我认知和了解的专家。

遇到这种问题，不是依靠经验来解决的。

靠的……可能是真本事！

但是，刚才遇到困难，到提出问题，也就不到一两分钟的时间吧？

这段时间，能干啥？

所以说，叶爱国有一个猜测。

那就是陈恭刚才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其实也就用了不到2分钟的时间。

而这两分钟里，陈恭是怎么能计算出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呢？

大家都学过物理，学过力学和光学……

但此时站在床旁，单凭双眼和脑子，哪怕是计算机……也得需要一个分析时间吧？

若是陈恭真的能做到……这也太妖孽了。

其实！

不仅是叶爱国这么想，韩世峰和赵雷虽然不说话，但是……对于陈恭刚才那句话，也是感觉有些震撼。

手术台上，关于手术，是不能开玩笑的。

赵雷虽然很欣赏陈恭的临阵解决问题的思维和勇气，但是……这小混蛋说话，真的让他不开心。

什么叫……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啊？

咋了？

你这么牛逼怎么不去拿诺贝尔物理学奖啊？

装逼装到老子身边了。

老赵此时的眼神，不经意间偷偷看了一眼赵曦。

看着对方镇静自若的表情，就知道坏事儿了。

现在……就等角度调节之后，观察手术能否继续进行了。

韩世峰的帮助下，很快手术床和灯光调整完成。

叶爱国是肝周韧带处理的负责人。

所以，此时的他第一时间观察起来。

当他看到肝圆韧带、镰状韧带、右三角韧带、冠状韧带、肝肾韧带……这些清晰可见的时候。

顿时兴奋的说道：“哎呦！”

“真的可以！”

“真的看到了！”

“主任，视野问题真的被小陈给解决了！”

“太厉害了。”

叶爱国的话，相当于给了刚才陈恭那一番话用红色笔打了一个100分！

然后还划了两道杠。

韩世峰闻声，微微一笑，抬手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此时还是手术中。

赵雷虽然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陈恭，原本还想要称赞一句的，但是看到这小子臭屁的从头到尾，甚至一点担心都没有，似乎……信心满满，胜券在握的感觉。

顿时气的冷哼一声。

“好好做手术！”

“大惊小怪的。”

“像什么样子！？”

“亏你还是副主任医师呢？伱瞧人家小朱，比你冷静多了！”

“快点分离！”

雷神在陈恭身上找不到应有的存在感，只能对着叶爱国怒怼几句。

叶爱国也不介意，没办法……天天和雷神在一起，一天不被骂几句，反倒是会感觉不舒服。

叶爱国笑了笑，还是对着陈恭竖起拇指：“谢谢小陈了！”

说完之后，叶爱国连忙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韧带的处理，也是精细活。

需要十分仔细。

特别是冠状韧带，必须要在裸区内进行。

而裸区内，皆为疏松组织，这意味着不能施加太大的压力，而是需要小心谨慎的处理方式。

叶爱国用手指轻轻推开，分离至脊柱右侧。

“小陈，你看好了，这里是瘤体，分离的时候，要谨慎一点，所以呢，忌用血管钳钳夹，以免造成更大撕裂。”

“而这里，瘤体已经发生了纤维化，这意味着硬度增加了，可以可用缝扎止血。

而这里，不一样，纤维化的程度比较高，一定要用盐水垫覆盖，用手压迫，尽快游离肝脏并切除瘤体。

……”

叶爱国一边做，一边给陈恭讲解。

看得出来，叶爱国很欣赏，也很喜欢陈恭。

比起韩世峰来，叶爱国的这一双手修长细腻，有点类似女孩子的手。

但是，偏偏是这双手，成就了叶爱国。

虽然比不上韩世峰那技术，但是轻巧柔和的分离方式，却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韩世峰看见叶爱国讲的很细，忍不住笑着说道：

“行了，小陈现在还接触不到这一类的手术，你好好做就行了。”

叶爱国也是笑了笑：“师傅，你不能这么说……”

“分离，本来就是基本功，而且一法通，百法通，这些越早了解，对于他的提高，越有好处。”

“这是您跟我讲的啊。”

听见叶爱国的话，韩世峰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叶爱国是老韩的徒弟。

虽然不是研究生这种师门关系，但是……这种师徒关系其实比起研究生要更加牢固。

对于这个徒弟，韩世峰也很满意。

叶爱国年纪不大，35岁，博士毕业，职称之所以能快速的被聘为副主任医师。

也离不开韩主任的提携。

但是，对于自己的弟子，韩世峰自然也是心里有数。

外科，真的是讲究天赋。

叶爱国的手指修长，感知度高，手指灵活。

所以这种复杂的肝区复杂分离处理，有着出色的天赋。

现如今的韩世峰年纪一天天增长，眼力虽然在提高，但是手指的灵活度以及反应速度，却在下降。

现如今，能看见自己徒弟如此出色，估计三五年后，就能顺利交接了。

到时候，老韩也临近退休了。

而叶爱国，也会成为中年一批中佼佼者。

韩世峰很了解自己徒弟的性子，这压根不是做挑梁人的人选。

而是类似自己这样的角色。

这就如同德云社的于谦一样。

他的性格、能力以及天赋，以及出身，注定了他不会如同郭德纲一样，是那个可以站出来白手起家的龙头。

但是，他们却是优秀的二当家。

或许有人说，我们体制内，是一把手说了算，所有的好处、利益等等都是老大说了算，老二没人觉得好。

但是手术室这种情况比较例外。

一个人注定无法完成那些顶级手术，这就需要一个优秀、踏实、靠谱的二当家。

甚至，很多时候，大当家是二当家选出来了。

就比如普外科，当初雷神和人竞争，老主任问了韩世峰，你选谁？

韩世峰的选择，就是雷神。

韩世峰今年56岁，巅峰期已经过了，现在完全是巅峰的尾巴，但是这个阶段不会太长，也就一两年。

等到两年一过，他的精力、体力、综合素养，必定下滑。

这是职业寿命决定的。

不要觉得外科专家越老越吃香。

当你有一天，手眼速度严重下滑的时候，你就明白，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了。

肝胆外科之父吴老爷子（之前写错是担心不让写真名，大家理解，但是没注意到，这吴孟达是著名演员，容易有错误代入感，所以我修改成了吴老爷子）。

吴老爷子之所以称之为传奇，就是因为人家七八十岁的时候，是真的可以做手术的。

可这样的行业案例，真的不多。

要不然医院特别看重老中青三代人的交接和培养？不直接让老主任干到七八十岁？

真的干不动了……

……

现如今，韩世峰看见叶爱国突然对陈恭表现出了特殊的意思，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因为自己的爱徒，自己能不清楚？

往日里也是有些高傲的很。

必定是陈恭刚才的举动了，入了他的眼了。

的确如此，叶爱国是一个很细腻的人，从他刚才分析陈恭那一套操作开始，就意识到了陈恭绝非凡人。

如此强大的眼力和分析能力，都是难能可贵的。

叶爱国处理的很细，并不用担心他一边说会影响他一边做的效果。

而陈恭，听得也很认真。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局部解剖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熟练度。

当到达了lv3专业级之后，却很快停了下来。

任凭陈恭如何学习和分析图纸，进步都很难了。

可此时，当他亲身经历这一台手术的时候，熟练度再次开始了提升。

而且，当叶爱国讲了起来的时候，陈恭的进度条更加迅猛了。

这让他有些喜出望外！

看来……

多参加手术，绝对是提升自己的关键所在。

而解剖学，绝对不是单纯的学术学科，而是要在实践中才能得到进阶的。

……

手术，继续进行。

没多久，肝周韧带已经顺利处理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肝门处理。

也就是几十年前的“无人区”。

第三肝门。

第三肝门的解剖，是本次手术的重中之重，关键所在。

如何解剖第三肝门，也是陈恭今天手术的重要看点。

他的解剖技能迟迟没有升级，就是因为很难遇到这种高质量的解剖工作。

这时候，赵雷不紧不慢的拿起了剪刀。

这是打开第三肝门的一把钥匙。

但是，偏偏第三肝门，有了钥匙还不行，因为这是密码锁。

难点就在于如何用钥匙打开门。

陈恭的呼吸，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看着好几条血管循行经过，看着瘤体甚至在隐隐渗血，陈恭不可能不紧张。

如何才能做到呢？

此时，赵雷的脸双眼盯着瘤体，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操作。

和往常一样，他缓缓地推动瘤体，尽可能的朝着左上方迁移。

这时候，肝下腔静脉暴露了出来。

赵雷见状，连忙剪开腔静脉表面的后腹膜，然后沿着瘤体……一步一步，逐渐进行锐性分离。

而碰到需要钝性分离的，雷神一个眼神，韩世峰就能配合的十分到位。

因为这个过程一定要在直视下进行，因此需要不断的转换视角，防止损伤肝短静脉、腔静脉和瘤体。

这就需要雷神和韩世峰两人不断的变化位置和角度。

这时候……

陈恭看到了外科手术的精妙。

两人的转换，角度、变化、起承、转换、交接……

所有的配合，都无时无刻不在表现出两人的配伍精妙。

一旁的叶爱国也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陈恭，示意他认真观察。

难怪说，每一台手术，都是艺术！

是人类配合的默契表演。

陈恭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顶级外科专家，都是需要自己的御用助手的。

很快，当第一个过程处理结束之后。

遇到了第二关，就处理血管！

腔静脉左右两侧有4-8支血管，这是肝短静脉。

为什么说是4-8支呢？

因为只能说人各有志，血管都有自己的主见，没办法，人跟人是真的不一样的。

要不然也不会一个阑尾手术，能做出花样来了。

甚至有人的阑尾长在了胆囊身边，双宿双飞……

肝短静脉右后侧的比较粗，有大约1.5厘米的直径，韩世峰把周围的疏松组织推开，而赵雷开始了结扎。

这就需要看清血管走向和管径粗细了。

手术的往往的失误，就在这些方面。

赵雷熟练的用密氏钳引4号线结扎腔静脉端，再两端钳夹后切断、结扎，较粗静脉4号线缝扎。

肝短静脉……

当八条血管全都处理结束之后。

这一扇门，也就开了一半。

而此时，陈恭的眼睛，却无时无刻不盯着赵雷的双手。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陈恭真的被惊艳到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样的操作也会迷人吗？

血管的缝扎是一种高级处理。

往往需要两人协作才能完成。

可是赵雷……却一人完成了，而且完成度很高。

就在陈恭错愕的时候。

忽然！

赵雷的左手伸入到瘤体的后面将瘤体托住，此时瘤体位于掌侧，腔静脉位于背侧，瘤体与腔静脉完全分离！

至此，第三肝门打开！

这就是困扰了国内外科几十年的第三肝门解剖术。

陈恭先是一喜。

但是……马上选择了接受。

真的是太划算了。

第三肝门，不禁是人类有，动物也有啊。

而解剖第三肝门的技术，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学到的。

这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见不着。

花费一万学习，值了！

虽然说，这种系统花费一万积分学到这技能之后，只是入门级的，想要临床手术，没有lv3，很难独立应用。

但是……

最起码在动物领域，陈恭有了一定的天赋和能力。

处理一些动物的时候，陈恭有了一定的基础。

很不错了。

今后只要勤加练习，定会上升的。

关键，难就难在基础款。

很多专家可是求师无门的。

陈恭已经属于很幸运的了。

第三肝门处理之后。

要进行胆囊分离。

因为瘤体体积很大，常已侵犯胆囊床，故应一并将胆囊切除，在胆囊管切断缝扎后于胆囊颈部做适当分离，暂不必将胆囊切下，可在切除瘤体时一并切除，以减少瘤体损伤的可能。

接下来，就是瘤体切除了。

瘤体切除的难度不低。

但是，这种手术，陈恭已经接触不到了。

说实话……

到目前为止，陈恭明白，已经到了自己能接触到，能学习到的极限了。

瘤体的切除，要妥善处理好各条血管之间的关系，还要钝性分开肝实质。

这些技术……

说实话，对于目前的陈恭而言，太难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已经知足了。

这一台手术，能学习到如此多的技能，以及见识到如此高规格的手术，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接下来……

就是真正体现vip观战席的特殊待遇了。

失去了学习的动力之后，陈恭放空心思，彻底沉浸在欣赏的世界里。

他再次看到了雷神的技术。

快速结扎！

精准切断！

迅速分离！

柔和处理！

……

每一步，陈恭看的是津津有味。

进度条也在不知不觉中提升。

很快……

手术就在进行了四个小时之后，也终于完成了瘤体的顺利切除。

接下来，就是收尾的阶段了。

四个小时的鏖战，让哪怕是在观战的陈恭，也感觉到了些许的疲惫，可是……反观雷神和韩主任。

两人却依然生龙活虎，丝毫看不到任何的厌烦和疲劳。

陈恭忽然意识到。

手术，可能不仅仅考验动手能力。

还是对于精神、对于意志、甚至是对于体力，都是十分充满考验的事情。

整台手术，没有任何一个大出血的点位。

这就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用通俗一点的话语来讲，这是一台十分成功的手术。

陈恭昨晚模拟的时候。

他意识到，无论是第一步的探查，还是分离韧带、以及后面的肝静脉处理都足以引起大出血。

而这些事情，陈恭在这一台手术中，没有看到。

全都被精湛熟练的技艺给平滑度过了。

此时此刻。

雷神紧张了四个多小时的心情，也终于得到了放松。

对着护士长肖彩霞说了句：“中午准备一顿硬菜。”

护士长听见这话，顿时也知道，手术应该没有大碍了。

笑着说了句：“主任，今天是冬至？”

雷神微微一笑：“是吗？”

“不错！”

“那就……定点饺子。”

“我们在办公室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