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通的话说完之后，便不再做声。
但是，却在现场所有人的心里，惊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杨广业根本没有想到，临近最后的一道环节，课题都要开始了，临门一脚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他作为课题的主要负责人，已经参与到了课题大方向的每一个方面了。
但是，徐通的这个问题，他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拿出结果来。
想要证明泡沫细胞的形成和三羧基循环有着直接关系，这就需要去研究泡沫细胞的发生发展，进行实验探索。
这的确是一个前期需要准备的工作！
可是……
自己怎么就遗漏了呢？
一时间，站在台上的杨广业脸色瞬间担忧了起来。
正如徐通说的那样，缺乏了泡沫细胞这一环节之后，的确会影响课题的效果和成果，放在课题上来说的话，这会影响课题的评级。
假如说，原本四百万课题经费的国自然基金课题，可以评价为三星级课题的话。
那么……如果无法提供这方面的相关材料，虽然不影响课题继续发展，但是很有可能会降级到二星。
二星课题和三星课题是存在本质上区别的。
不仅在课题重点程度，关注度，以及后续发展上，就连资金也是差了一倍！
二星课题的话，这个课题下来，最多200万的经费。
这样一来的话，这笔钱能不能顺利完成课题，都是一个值得担忧的问题！
而且，荣誉、获奖……等诸多方面，也会落得很普通的结果。
说白了！
三星级，已经到了重点关注门槛。
是很容易后续发展，包括获奖一类的……
可以说，这一次的降级，带来的影响，十分巨大！
杨广业背后的汗水已经禁不住往外流了，白衬衣都被贴在了上面。
作为课题最后的评审环节，徐通哪怕很想参与课题，也不能降低国自然基金的标准，给杨广业开绿灯。
这是原则问题！
杨广业想要说话，但是徐通刚才的一番话，已经制止了对方。
显然，这到了一个环节。
课题组负责人人才深度和厚度，需要去做这件事儿了。
徐通要考验的是课题组的其他负责人。
说话间，徐通看了一眼课题上面的人员排序。
看到之后……顿时微微皱眉，因为他没有发现陈恭出现在前面。
不是说徐通偏袒陈恭，而是……他觉得这名单，设计的有些不合理。
按照课题申请流程来说。
陈恭参与了课题前期准备工作中的重要工作。
甚至，可以说这个课题是陈恭的引导下才做出来的。
偏偏，陈恭的位置，比较靠后。
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徐通记得，自己之前已经通知的有些到位了啊？
不过，徐通转身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不少。
身后全都是领导，专家教授，论资排辈……
排排坐，吃果果。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点了……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忽视了陈恭的年纪和身份了。
哎……
徐通忍不住摇了摇头，有实力为什么就不能堂而皇之的站在前面呢？
老杨啊，老了！
做领导时间长了，考虑的东西也会多。
做人的规矩，做事儿的想法，也会多。
或许自己在几年前也是如此，但是现在不少大学都有特殊人才班了，也就是说要尊重人才的想法和地位。
今天结束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在课题会议上，和他们聊一聊这个事情。
而此时，见迟迟没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
徐通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杨广业：“杨院长，这个……你来安排一下吧。”
“我对你们课题组成员不太了解。”
“我相信，一个课题不仅是一个人完成的。”
此话一出，杨广业脸上多了几分窘迫。
这个课题，说实话，付出最多的人是他和齐欢，以及陈恭了。
不对，准确点说，这个课题的立题依据，主要是陈恭之前的那一篇论文。
随后的完善和补全，虽然大家都有参与，但是也是以他为主，齐欢为辅，还有林海富等人的参与。
而此时，台下课题组的众人却一言不发，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
杨广业忍不住内心失落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目前山河大学生化教研室存在的一个“大家长式”的科研氛围。
带头全是靠大家长，下面的人很少去操心做事儿，这是安排了任务，努力完成，缺乏科研积极性和主动性。
想到这，杨广业忽然有点想念陈恭了。
因为陈恭的积极性，是远超其他人的。
这个时候……
杨广业朝着台下望去，一圈巡视之后，顿时瞪大眼睛，惊讶无比。
陈恭没来！
这个消息，让杨广业有些内心一哆嗦。
坏事儿了！
真的坏事儿了！
陈恭怎么没来呢？
要知道，虽然课题组的很多人不知道陈恭的重要性，但是杨广业却心知肚明啊。
他很清楚陈恭的作用和价值，更知道这个课题是怎么由来的。
徐通对于陈恭的欣赏程度，杨广业可是亲眼见过，甚至还当时就要让陈恭来做第三负责人！
一下子，杨广业担心了起来。
可是他站在台上，一时间根本没有机会打电话，更何况这是一个无比严肃的场合。
就在这时候，杨广业看着徐通的眼神似乎有些等的不耐烦了，正要叫人起来回答。
一个身材硕大的胖子挪动着步伐，有些笨拙的站了起来，走到台上。
没错！
他就是齐欢。
“徐教授好，各位专家教授，大家好。”
“我是本课题的课题组成员，也是实验室负责人，齐欢。”
“接下来，由我来对徐教授的这个问题，进行回答。”
“首先，感谢徐教授提出来这样一个关键性，却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泡沫细胞的形成，和三羧基循环的关系，其实，肯定是存在的，因为三羧基循环遍布了生物活动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想要凸显出参与程度。”
“我这里有一些基础的研究。”
“首先是泡沫细胞的形成方面，当低密度脂蛋白穿过动脉内膜进入血管壁之间时，胆固醇会在那里堆积。
当胆固醇堆积足够时，血管内膜的内皮细胞会释放激素招引单核细胞，单核细胞进而分化为巨噬细胞。
巨噬细胞吞噬了被自己产生的自由基氧化的胆固醇并试图把脂肪消化掉。
在巨噬细胞中堆积的脂肪使细胞成为泡沫细胞……”
齐欢是有真才实学的。
丰富的知识底蕴和实验积累，让现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忽视他的外表去郑重的尊重对方。
齐欢准备了没有？
准备了！
但是不多……
可他的积累多啊？
泡沫细胞他也是进行过深入研究的。
于是，齐欢主要把泡沫细胞参与到的细胞活动和一系列情况开始了介绍。
丰富的知识量让他连续介绍了十分钟左右。
齐欢知道，自己是脸面。
他要是都说不好了，能指望得住下面的人？
齐欢甚至也很清楚，今天这个课题，降级是无法避免的了。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讲的这些东西，可没有办法糊弄徐通教授。
但是……又能如何呢？
这的确是课题基础研究里一个关键环节，没想到……哎，竟然漏掉了。
当然了！
这不能怪齐欢不努力，或者不认真。
究其主要原因，是因为齐欢对于这个课题的缺乏足够的契合度。
如若这个课题是齐欢负责并且申请的话，显然他会仔细考虑到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步骤都能想得到。
可是……他只是后来接手，帮助杨院长完成的基础研究。
如此一来，齐欢不可能和自己的课题一样，了如指掌。
而杨广业……
此时站在台上，他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个苦果。
原本以为，这个课题，是他一手全程参与的，从基础研究，早期思维，到陈恭提出来那个想法，等等……
这一系列活动，他都参与了，甚至他觉得，自己的参与度，是要高于陈恭的！
这也是杨广业引以为傲的。
他觉得，自己是这个课题的第一负责人。
陈恭对于他的帮助大吗？
很大！
但是有多大？
杨广业没有去细想过。
但是，此时此刻……
现在仔细一想，杨广业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对于这个课题，并非是真的完全了解。
说白了，这并非自己完全独立的产物！
这个课题从诞生那一天开始，就有了陈恭的印记在上面。
后期自己无论如何打磨，如何修饰，如何……都没有办法洗去陈恭参与的烙印。
杨广业深吸一口气，他忽然后悔了。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听了徐通教授的话，就把陈恭放在课题第三负责人的高度上，给他足够的权限，足够的自主性……
如果那样的话……
现在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呢？
可惜，后悔药这个东西，任何医药公司都造不出来。
而杨广业看着现场的人群中，没有陈恭的身影，忽然之间……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儿。
陈恭似乎……疏远了自己。
准确点说，是自己推开了陈恭。
陈恭曾主动和他说过想要负责实验室。
他却当成了玩笑。
而现在……自己只是自食其果。
真的是……
杨广业内心陷入了深刻的自责之中。
陈恭没有来，徐通后面肯定要问自己怎么回事，或许……这会让徐通对自己增加几分不好的印象。
但是杨广业知道，这一切是自己应得的。
他可能真的飘了！
这个课题，他并非是创始人，真正的人是陈恭！
若是陈恭再年长几岁，这轮得到他？！
杨广业潜意识里可能想到自己只是受到了对方的启发。
但是事实上，自己受到的影响很大。
杨广业回到院长这个位置以后，听惯了周围众人吹捧，也习惯了大家长的派头，可能真的觉得自己能行了！
可是……
以前几十年都没有做出来的东西。
是自己行了嘛？
或许并非如此吧。
只是，自己辜负了陈恭，辜负了这个课题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杨广业陷入了自我反省之中。
齐欢的回答很快结束了。
十分钟不短，却也不长。
讲的很全面，却没有突出重点！
……
从下面一众专家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得出来。
齐欢演讲结束之后，徐通点了点头：“嗯，齐教授对泡沫细胞的了解和研究还是比较透彻的。”
“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够！”
“我不是说你对这个知识的了解不够，而是把泡沫细胞和三羧基循环理念相结合有些不够！”
“-泡沫细胞是热点项目，三羧基循环更是如此。”
“两者结合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因为联系和线索不够，强行结合，有一种不负责任追求科研风潮的特点。”
“所以呢，我这里有个想法。”
“第一，就是去掉两者联系，可以进行泡沫细胞研究，但是不是本课题范围之内的研究。”
这一点，让齐欢和杨广业两人面色一沉，显然，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降级！
徐通继续说道：
“第二点，就是找到两者联系，进行深度剖析，补充基础研究，这一方面，就需要课题组成员来出力了。”
“大家有什么想法？”
“我接下来把时间留给其他成员。”
徐通说完之后，便看向了杨广业，让对方继续。
杨广业见状，此时内心已经充满了失落和无奈。
下面的这群人什么水平，他又不是不清楚？
可是……
徐教授这么说了，显然是一个二选一的局面。
第一个局面，不到万不得已，杨广业真的不愿意主动降级。
所以……他只能看向其他的成员。
“接下来邀请林海富教授进行汇报吧。”
林海富听完之后，内心虽然同样惶恐不安，但是，事到临头，作为生化教研室代主任，他必须站起来了。
于是，林海富走到了前面，打开了自己的资料开始了汇报。
……
此时此刻，局面很清楚。
徐通提出一个问题，让众人进行解答。
一来的确是考核课题是否能通过最后一关。
二来……
则是一个对课题组重要成员考核的机会。
因此，整个过程，必须要进行。
可是，泡沫细胞和三羧基循环的联系，哪有那么容易？
杨广业他们都没有足够的研究，他们能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但是在课题组成员心里，却有些度日如年。
就连学校的领导，此时此刻，都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基础医学院院长，兼任的是学校党委副书记，叫顾斌，今年59岁，常年的研究工作，让他已经谢顶。
后来，从基础医学院出来以后，升了官，单纯从事行政管理工作。
说白了，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
顾斌现在已经基本不敢于基础医学院的事情，给了杨广业足够的自主权。
现如今……杨广业的这个课题，也关系到了杨广业后续提拔问题。
若是这个课题顺利申请下来，拿到三星评级，实验结果出来以后，如果能拿到一个奖项，基本上往上提拔一下就稳了。
可此时……
顾斌也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这个问题如果无法解答，实验评级下降，可不是一件好事儿啊。
除此之外，还有学校的两名副校长，校长，都来参加了今天的课题汇报活动。
几位领导此时此刻，都看出来了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这个课题，原本有机会成为学校这两年最优秀的课题的。
现在看来……
难度有些大了！
常务副校长关乐山此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整个会议室内，都弥漫着一种无奈的气息。
……
……
而此时。
外面的学生会的成员，充当着这一次活动的助手。
里面端茶倒水的也是医学学生会的干部。
他们此时看到这一幕之后，也开始传了出去。
“这一次，杨院长的课题，可能出了问题，能否通过最终审核，都是一回事！”
这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宋洪文的耳朵里。
他此时就在帮忙，所以很快就听见了这个消息。
于是，他便把这个消息发到了群里面。
此时的陈恭，睡醒了没多久，坐在实验室内，用微波炉把早餐热了热。
他当然知道，这是秦学海教授给自己买的早饭。
早晨秦教授进来的时候，陈恭醒来了，这是因为太困，没有动弹。
简单吃完之后，陈恭把自己昨晚的论文整理一番，便接到了秦学海的电话。
显然，自己昨晚进行的病例分析，是正确的。
骶骼筋膜脂肪疝十分罕见，陈恭觉得没有亲自去看看患者有些可惜。
但是……
秦学海教授让自己早点参与临床，这让陈恭内心开心不少。
相比实验室的工作，陈恭更喜欢有挑战性的临床。
现在看来，自己有机会了。
不过……
那解剖知识技能竞赛是什么？
陈恭吃饭的时候，上网查询了一番，这才知道，是国家组织的临床前医学生解剖竞赛。
其中包括了笔试和面试。
据说拿到优异成绩之后，可以获得一系列相关奖励和权益。
陈恭对此，也是觉得可以试试。
这时候，陈恭手机响了起来。
陈恭看到了宋洪文发在宿舍群里的消息。
嗯？！
陈恭看到以后，顿时面色有些精彩。
杨教授的这个课题，很可能遇到课题降级降星的问题？
陈恭稍微一思考，顿时猜到了缘由！
不过，保险起见，陈恭给何明亮发了个消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明亮很快把今天的事情总结一番给陈恭发了过来。
陈恭看完之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看来……
这徐教授果然厉害，泡沫细胞和三羧基循环之间的联系，并非是自己一个人想到了。
原本陈恭以为这个等到课题开展之后再做研究的。
现在没想到……
徐通教授竟然发现了这个问题。
果然，高手还是太多了，课题中的一些细节问题，人家真的可以很快发现。
不过这对自己来说，似乎不是坏事儿。
陈恭连忙把昨晚的论文打印了几份，说不定可以用得着。
但是……
他现在并不想直接过去。
时间和机会还不对，自己现在过去，作用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