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骏笑道:“若你能力平平,政绩平平,纵使你是个清廉官吏,升你上去反而会害了国家和百姓。你虽然年轻,可能力政绩都是上佳,这说明我把更高的权力托付在你身上,你能对得起我的这份信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瓢泼一样的大雨快漏进屋檐里。似乎湖南这地方每年都要下很长时间的雨,有的时候若是排水系统不发达,甚至整座城市都要被淹掉。
两个人走入屋内,陈希亮跟在赵骏身边,笑着说道:“能力再好,政绩再好,无人赏识,又有什么用呢?这天底下,若是多几个像知院这样的相公,即便不是巡视地方,哪怕是在汴梁看看各地政绩文书,也总比枯坐在政事堂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骏大笑道:“你说的对,那帮家伙,就是群泥塑木偶,整天嘴里喊着为国为民,让他们亲自下地里看看去?嘴上都是口号,心里都是为了争权夺利。”
屋内就点了一根蜡烛,非常暗淡。衙门也老旧没有修缮,甚至后院宅邸里还长了不少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无人打扫。
不是他们懒,而是陈希亮上任之后就带了老婆过来,身无长物,也没个奴仆,衙门那么大地方,他们就自己住一个卧室,顶多加个陈希亮办公的书房,其余房间天天打扫实在没必要。
这次赵骏过来,还是杨夫人临时收拾出来一个房间给他住。
说起来陈希亮家境不算差,他哥哥是个大地主,放高利贷的,曾经让他去把放高利贷收的三十万钱,也就是大概四百贯钱收回来,结果他直接把那些利息文书给烧了,免了那些百姓的利息。
也许古人那句话是对的,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虽然说有钱人不一定真有良心,他们可能还会逼着你九九六,加班加点干活剥削你的劳动价值。
但至少陈希亮家里有钱,他本人却挺善良正义。
所以虽然家境不错,可生活过得却很朴素,也没找家里要钱,全靠自己俸禄养活。
而且发下来的俸禄虽然多,比明清时期的一品大员还要高几倍,但他把大部分俸禄都用来接济穷人了,是一个能瞧得干净的主。
就是这份从政绩,从地方百姓对他的爱戴,从衙门里模样,从过的生活日子,就让赵骏特别喜欢。
比之前看的那些个王素、杨察、杨告、赵抃等可用之才还要喜欢。
严格来说上面这几人也不差,像赵抃的政绩好,人品、能力、性格方方面面都挺不错。
但他三十岁,像个小老头一样太古板。
反倒是陈希亮十六岁中进士,十八岁当县令,现在二十四岁。而赵骏恰好也今年二十四,也许是同龄人的关系,两人之间更有话题。
进了屋中,按往常时候若是县里没有公务处理,就看看书,或者早早睡了,但今天又能继续聊天。
最近这段时间被困在长沙,赵骏就每天和陈希亮聊,聊百姓,聊地里的庄稼,聊那些地主和官僚,聊国家未来的发展。
赵骏发现陈希亮不管什么都能聊几句,而且头头是道。至少他比那些连地都不怎么下,深怕脏了自己腿的达官贵人们可强得太多了,他甚至知道该怎么种田插秧,院子后面有个菜地里的菜都是他种的。
“大宋的百姓苦啊。”
陈希亮一坐下来就叹道:“一年劳苦耕作,换来的也不过是勉强糊口。湖南地方本就山多田少,杜甫曾言,湖南清绝地,百姓土里刨食,若是遇到灾荒年月,死伤不知凡几。”
赵骏竖起两根手指头道:“提高粮食产量是关键,但在暂时做不到这一点之前,多杀点贪官污吏,多杀点土豪劣绅,也能缓解国家面临的困难。”
陈希亮苦笑道:“下官可做不到像知院这般豪情,贪官污吏说杀就杀了。下官处理个权贵,上报到朝廷,换回来个嘉奖。可听说没多久,被押往开封受审的权贵就被放了出来,可惜了那被权贵祸害冤死的百姓。”
“把你杀不了的人告诉我,罪证也交给我,我来杀就是了,这点小事。”
赵骏笑了笑。
这种体会估计范仲淹那边也有不少,但他可不会惯着赵祯,不让他杀那就不干了,这破大宋谁爱救谁去。
反正作为新时代接班人,赵骏虽然以前挺愤青的,但爱国爱党的立场可没有变过。
我党自始至终就只为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tm的公平。
他来大宋,就是为了给大宋百姓一个公平,杀该杀之人,救该救之民,若是不让他这么干,那谁也别想好过。
“还是知院气魄!”
陈希亮佩服了一句,话题又转到外面的大雨,伸出头略微有些担忧地望着门口道:“现在正是晚稻生长的季节,虽说要雨水,可这雨好像有点大,下官担心”
占城稻传入后,湖南就有了两季稻,早稻是中国古代的传统水稻,生长周期达到了四到五个月,所以一般是二三月播种,六七月收割。
此时占城稻可以通过旱田育苗,占城稻生长周期短,等早稻收割后,就马上种下晚稻,基本到十月份晚稻也能收割了。
眼下八月份,便是占城稻刚刚插秧没多久的时候,确实需要水,但陈希亮看这雨都下了十多天了,而且最近几天雨势越来越大,有变成暴雨的趋势,让他有点担心。
赵骏久在湖南,被他提醒后才觉得似乎有点异常,不由得看向外面,皱眉道:“往年这雨也下得那么大吗?”
“倒是有,不过一般也就下几天便停了。”
陈希亮说道:“之前下了七八天小雨,最近两天雨却是越来越大了,完全没有停的意思,若是再下个几日,长沙城怕是要被淹掉。”
“不行,这有点不对劲啊。”
赵骏想了想,随后立即问道:“城里的排水情况如何?”
陈希亮说道:“我上任后,就挖了不少泄洪的水渠,都通往了湘水。”
“若是湘水也涨高了水位呢?”
赵骏又问。
“这一点知院也不用担心,我在长沙各个水门都修筑了大坝,平时开闸,若是连湘水都涨上来,关闭闸门即可。城内的水流可以往东城,流入浏阳河。”
陈希亮还是挺有自信,古时候虽然没有水泥浇灌工程,但那种小型大坝还是能够垒砌,古代的城池也有拦截水流的功能。
虽然百姓需要生活用水,或者要走船只进行商贸,让河流的分支穿过城内,形成护城河或内城河。
可水门大闸都是那种大铁门,通过绞盘上下升,一旦放下,普通洪水还真冲不进来。譬如91年淮河发大水,最高水位达到了二十五米,安徽寿县却安然无恙,就是有九百多年历史的宋代古城墙保护。
听到陈希亮的话,赵骏点点头:“湖南多雨,特别是洞庭湖流域,防御水灾是重中之重。虽然你早有防备,但也不能小觑,明日我们就去河边看看,谨慎小心一点没大错。”
“是。”
陈希亮应了一声。
两人就又聊了一会儿别的事情,天色快到亥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十点钟,这个点在宋朝也能开启夜生活。
问题是最近下雨,长沙的夜生活基本就停了,所以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他们正准备各自回屋休息。
便在这个时候,前衙与后院相隔的大门,咚咚咚的被人猛烈敲打,外面响起了焦躁不安的喊声。
“知院,县令!”
后院宽敞,江大郎、黄三郎他们自己收拾了几间屋子,住了二十多名护卫。
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人立即去开门。
片刻后衙门的押司胥吏曹腆穿着蓑衣冲了进来,焦急喊道:“不好了,西城外的大坝被冲毁了,水淹进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