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收到试用版软件的用户,毫无疑问是近水楼台的京航大学和华夏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
当然,出于公司的正规化流程,以及法律层面的完善度考虑,还是要有一份授权文件经邮政业务寄出去。
毕竟邮戳在民事活动中是期间(期限)和送达行为的重要的判断依据,尤其是体现为合同订立过程中。
在这个没有电子签约的年代,此事尤为重要。
只不过终究是同城配送,加上优先级又高,因此双方在试用版本发行的第二天就收到了纸质的授权使用许可。
实际上,它们甚至不需要什么安装程序——torchmultiphysics软件本身就诞生于京航和计算技术研究所的机房里面。
只不过这个授权文件的生效意味着这两个机构内的研究人员可以在公开发表的成果,或者完成项目的过程中使用新的软件。
随后,稍晚一些,航空工业总公司和航天总公司等几家科工委系统内总部的央企和高校也收到了同样的许可。
按照常浩南设定的方案,提升版用户会先于专业版用户大约二到三周收到软件的安装光盘,这主要是考虑到前者基本都是体制内的涉密单位,万一法律条文或者软件设计上有什么缺陷,由它们率先发现所导致的影响相对比较可控。
作为代价,这些单位手里的项目基本都是周期长投入大的狠活,所以一般来说,无法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完整的使用情况反馈。
但凡事总有特殊。
几乎就在相关单位开始批量接收torchmultiphysics软件安装包的同一时间,冰城工业大学。
李志宏教授的课题组已经为他们手中的项目困扰了许久。
从1992年起,他们就跟其它几个高校的同行一起,合作进行高精度螺旋锥齿轮加工的研究。
这是一种在高端的航空航天、装备制造等领域十分常见的零件,例如常浩南正集中力量摩拳擦掌准备攻关的涡扇10发动机和重型模锻压机,就都需要大量高精度螺旋锥齿轮。
由于空间形状结构复杂,其加工难度相当高,很长时间以来只能由从美国格里森和德国克林贝格进口的数控磨齿机来完成。
但进口磨齿机的功能受限,且很多种产品都被限制不能用于制造不说,生产中如果遇到问题,还要把数据传到机床生产厂家,由外方的技术人员来调整参数。
相当于华夏这边的厂家花费1500-2000万巨款买来一台机器,却只是在给外国供应商当操作工,不仅不能生产最紧缺的零部件,甚至连相关领域的知识都接触不到。
简直是明晃晃地欺负人!
因此,获得自己的数字化精密加工能力势在必行。
今年上半年,这个最初目的只是单纯针对高精度螺旋锥齿轮的研究被纳入了精工计划的范畴,并扩展成为了面向更广的“高性能复杂曲面数字化精密加工的新原理和新方法”。
获得了新的资源和经费之后,李志宏教授终于开始着手把传统“铣齿-热处理-研齿”三步法工艺中的最后一步改为磨齿,并在实验室环境中试制出了符合要求的成品,但却始终无法转入工业化生产。
该工艺中难度最大的部分在于磨齿工序要和热处理工序进行配合,以修正后者过程中产生的变形误差,但磨削加工本身就会产生大量磨削热,影响修正精度和后续的应力释放过程。
国外相关厂家在这一领域已经深耕了几十甚至上百年,各自有一套相当准确的磨削加工模型,即便如此,对于不同的具体产品,仍然需要进行大量试验才能确定加工参数。
而国内的研究才起步不到20年,要想短时间内追赶难度可想而知。
“王杰啊。”
李志宏摘下眼镜,揉了揉已经有点开始脱发的头顶,把旁边正在埋头画图的一名学生叫了过来。
“你把这个新的工艺要求给加工厂那边送过去。”
房间另外一边的王杰放下手中的铅笔和圆规,走过来从教授手中接过一沓厚厚的文件,翻开之后看了两眼。
“又是调整了磨削力计算公式里面的经验参数么?”
就连刚加入课题组才一年左右的王杰都已经对此轻车熟路了。
李志宏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唉……”
王杰一边把手中的文件收进书包里,一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搞工艺研发的项目,说高大上确实高大上,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万的研发经费,平时接触的也都是密级颇高的国之重器,逼格拉满
但另一方面,他们平时做的大部分工作总结起来就是调参数、试制、样品分析、再调参数、再试制……
哪怕换成一个普通高中生也没问题。
在度过了最初的新鲜阶段之后,王杰尽管仍然会尽职尽责地处理自己的工作,但总归免不了对自己的价值产生怀疑。
它们也尝试过用数值计算的方式对于热处理和磨削过程进行理论计算,以重复迭代的流程次数,但由于整个加工过程中,工件的温度、受力情况以及计算边界都在不停发生变化,最终他们算出来的结果跟实际情况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这当然也不算出乎预料——
如果能如此轻松地靠计算得出结果,那么行业内的几家顶尖企业肯定早就用上了,而不是继续靠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公式吃饭。
但这对于后发国家,尤其是华夏这样一个经济水平还不算高的后发国家来说,确实很难。
“也不要灰心嘛,其实我们这半年的进度,无论是相比过去,还是相比国外同行,都已经算是很快了。”
李志宏重新戴上眼镜,对自己的学生开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