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最风光辉煌的时刻,是她陪着楚元烨一道走。
不止明日,还有往后的每一日,每一年,时时刻刻,终此一生,都是她在陪着!
冷永宁,什么都不是。
只要东周使团来,只要东周使团一来,她便会跟个弃妇一样,被扔回东周去。
从此放眼这天下,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有资格跟她一争!
明明怎么看,都是她赢了的。
她程湘水,才是真正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事实上,程湘水也真的在笑。
只是笑着笑着,有两行清泪,开始不受控制地从她脸颊上黯然而下。
刚刚上好的胭脂,被打湿了。
下一瞬,又是满脸狰狞:“去,替本宫,安排一件事!”
这大半夜的,楚元烨带着那套正宫制服去了哪里,根本不用猜。
既然他这边没有突破口,那就……换个方向。
就跟当初一样,不也是经过殊死一搏,才有了一线机会么?
翌日,天果然是不晴。
一大清早便阴沉沉的,寒风呼啸,视线模糊。
差不多晌午时分,不见一丝阳光,空气中反而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钦天监监正立于祭坛之上,一句“不详”挂在唇旁,犹豫很久,终归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有要典,整个皇宫的氛围格外凝重。
既然接了旨意,楚元胤是必然要进宫。
圣旨中没体谅他身上有伤恩准乘车,所以在宫门口,他的马车便被拦了下来。
不过楚元胤心中不忿,自然也不肯乖乖走路,一早就备了轮椅一同来的。
自己个儿舒舒服服地坐着,喊了过来引路的小太监推他,格外淡定。
反正他腿上有伤,还没完全好呢。
老六再牛,也不可能真就让他趴着进去!
一侧的三长老见状,主动靠了过来,开口道:“八皇子,不然还是小老儿推着您?”
好歹一起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也算是培养出了些个默契出来。
一看对方这个举动,楚元胤就知道,他这是有话跟自己说呢,便将小太监远远地给打发开了:
“你,去前头走着。”
轮椅转交到了三长老手上,他弯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宫里头,有不少埋伏。”
不止是肉眼可见的那些,暗中潜藏的人手,更多。
话到这里,还忍不住地吐槽,“这是立储大典还是杀人大典?怎么杀气如此之重。”
楚元胤洞察力不如对方灵敏,只察觉到明面上那些人马。
就着,都足以让他不敢轻视了。
知道三长老说的都是真的,他想了想,又扫了眼前方的小太监,还是道:“三长老,你这话,也便在此时,本皇子跟前说说也就罢了。
待会儿到了里头,可千万要慎言。”
祸从口出。
毕竟这儿是皇宫,人多口杂。
老六春风得意,如今的他,越发无权无势,没什么话语权了。
要真出点什么事儿,他都未必能保得住他们。
想到这一点,楚元胤心头越发气闷。
三长老虽然一直生长在神医谷中,没怎么出来过,但还是知道好歹的。
当即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
随即扭头,望向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身旁的孩子,才发现小追风的面皮绷得格外紧。
一张小嘴抿得死死的,一言不发,一双小眼睛却机警地四下张望。
好歹认识这么长时间,三长老知道他这是为什么。
也算是心疼这孩子一片忠心,便忍不住开口劝说道:
“小追风别太担心,既然我们来都来了,还怕找不到人?”
皇宫是大,但不至于藏个人,会真的找不见吧?
闻言,楚元胤:“……”
别说,三长老这话,还真是过于乐观了。
其实别说是小追风,随着脚下的路程越来越近,连他自己心头的压力,也越发浓厚。
严阵以待的内宫侍卫,以及禁军们,便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如此早有埋伏的情况下,别说找不找的人。
就算是老六将七嫂和母妃她们都送到眼皮子底下来,自己也未必有法子能够带走她们啊。
为今之计,只希望七哥那边能行动迅速一些了。
想得入神,突然感觉身下的轮椅急行几步。
又骤然停住,反常的速度,差点将楚元胤直接给甩出去。
惊得楚元胤赶紧抓住扶手稳着身体,连声问道:“三长老,你这是做什么?”
彼时,三长老目光正投向不远处,望着一道一闪而逝的身影,整张脸上全都是惊讶和震惊。
压根忘了自己手里头还推着个人呢。
被这么出声一提醒,才惊醒过来,连忙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于自己的失态感到十分抱歉。
不过投出去的目光,却格外凝重悠长:“实在是不好意思八皇子殿下,适才……
适才小老儿眼花,看岔了,还以为遇着了个熟人才会如此失态,没伤着您吧?”
“本皇子没事儿。”
这里是皇宫,哪儿来的神医谷熟人?
是以,楚元胤也并没有将三长老的话真正放在心上。
而是看着不远处突然多出来的一队宫人,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来了。接下来,可千万要小心了。”
正阳殿内,一侧的皇室宗亲们,已经到了一大半。
除了个别几个春光满面之外,剩下的皆是面色异常。
楚元胤进来之后目光先是冲着他们扫了一圈,却发现竟没人肯跟自己对视。
他心中失望,转而又打量起四周来,才发现近来朝中跟老六来往密切,有品级的朝臣们,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一身朝服的沐睿立于百官之首,此刻正微微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其他那些,也并非全是喜悦,面上各有神情。
没有见着沐云歌的身影。
就在他为自家七嫂的安危担忧之时,殿门口又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目光随着转移过去,眼角的余光首先捕捉到,又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等看清那群人中间其中一道身影时,楚元胤眼神骤然一亮。
“七嫂?”
沐云歌是随着世家子们一起被押送过来的。
这么重要的场合,楚元烨当然不会错过炫耀的机会。
既然楚元戟人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便由她,代替他,亲眼看着!
这点儿心理,不难让人看透。
天才刚亮那会儿,荒宫便格外热闹了起来。
先是一队宫人鱼贯而入,各种佳肴美食不断地送。
起初还道是传说中的断头饭,给世家子们整得人心惶惶。
后来才明白,非但不是断头饭,反而是要放他们出去。
吃饱肚子好做事儿,自从被关进了荒宫,他们的待遇其实算不上多好。
楚元烨有意立威,也用他们拿捏着各大世家,着实让这些年轻人们体验了一把生活的苦。
如今苦尽甘来,敏感一些的,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原本那些世家子们被关了这么长时间,又一个个血气方刚的,早就应该义愤填膺,像那日的郑国公家世子一样,跳起来骂人才对。
然而美食送来,居然没一个人多说话的。
每个人都安静地享受着自己那一份,安静而优雅。
沐云歌也被放了出来。
跟在自家兄长身旁,扫了眼在场众人,眼底挡不住的震惊。
反观沐子胥,倒是淡定得很。
反而冲她一丝苦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能被作为世家子们培养的,最懂便是权衡利弊,保证家族荣耀。
如今既然楚元烨得势,他们就算是再蠢,也绝不会跟他为敌,拿自己整个家族的命运开玩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的便是这些人了。
是以,他们便是再不忿,面上一个个也是端的不露声色。
吃完东西,让换衣便换衣,让整理形容便整理形容。
尤其得知将要参加立储大典,心思如何不提,宫人眼皮子底下,也算积极。
乾坤未定,终归还是要小心一些。
懂了沐子胥眼中的深意,沐云歌一时之间,心思异常复杂。
从荒宫出来,沐云歌混迹在人群中,一边努力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努力地四下张望,企图能见着自己想见的人。
岂料就她那张脸,也不是想要低调,就能低调的了的。
负责押送的楚元烨那位中年谋士很快发现异常,单独点了她:
“郁贵妃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又为七皇子的事情忧心不已,这身子一直不爽利,你是知道的。
所以,沐小姐,你得懂事,莫要为她再平添烦忧才是。
不然,若是最终出个什么好歹,你还有何颜面,去见七皇子呢?”
沐云歌:“……”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若在以前,对方即便是再猖狂,也能赌一把未必真的敢。
现在嘛……
沐云歌一下子就被拿捏得死死的,即便是入了正阳殿,在里头见着了楚元胤的人,也没有多余的表示。
倒是他身边两个,让她颇感意外。
小追风一双眼睛晶亮,很快又黯淡下去,躲闪着不敢跟她对视。
沐云歌一时没品出来其中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时间机会了。
因为随着桂公公一句高呼,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过去:“陛下驾到!”
楚道行一早就驾崩了。
在建章宫地下密室之中,死的无声无息,难以瞑目,不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堂而皇之出现的这人,显然是假的。
沐云歌心知肚明,沐子胥也已经知情。
但殿中众人,还是不知内情的人居多,登时全都下跪,三呼万岁。
沐云歌混在人群中,暗戳戳地抬了一下头。/
不其然地发现,出现在众人之前的“楚道行”,居然是被人给抬着上殿的。
身边一步一随,还跟着史太傅。
几乎眨眼之间,她便明白过来,楚元烨如此安排,正是要让所谓的“禅位诏书”名正言顺。
既然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自然少不了上演一场父慈子孝的场景。
上首的“楚道行”微微颤颤,人还未在龙椅上坐定,便伸手拉住了一侧的楚元烨。
没有多余的言语,却将对这个儿子的信任,展现在了举手投足之间。
而讽刺的是,同样作为儿子的楚元胤,却连上前的机会都没有。
也就无从发现,自家父皇,其实早就已经被调包的事实。
叩拜大礼结束,整个大殿内寂静无声。
半晌之后,才从上首传来费力的嗓音:“众卿……”
假的毕竟是假的,就算连能动,声音未必能模仿得一模一样。
这厢沐云歌还想着捕捉点儿破绽,正竖着耳朵听真假呢,哪知下一刻,突然“哇”的一声。
下意识地抬头,就发现“楚道行”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沐云歌:“……”
这戏演的,可真是全乎。
霎时间殿内差点乱成一团,连楚元烨也高呼着,要宣召太医。
“楚道行”自己倒是费力地摆了摆手,疲倦地闭了闭眼睛。
依旧没有多余的话语,再睁开时,浑浊的视线投向了一侧的史太傅。
气氛渲染的,恰到好处。
都已经表演到了这一步,怕是重头戏,要来了。
沐云歌一颗心忍不住高高提起。
果然,正这么想着呢,一侧的史太傅便出了列。
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沐云歌所在的这个方向,豁然跪在了“楚道行”跟前。
磕了个头,才起身,从衣袖中掏出一卷明黄绢帛来。
众所周知,今日乃是楚元烨的封储大典,将要册立他为太子了。
一应文书早就交由尚书省中书省立诏核查,再交由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内侍,大内总管桂公公,当众宣读。
如今诏书尚未宣读,史太傅却又拿出了一封诏书,这……这……
不管是演戏,还是当真不知,反正下首脸色各异,精彩纷呈。
作为纯工具人的史太傅自然不会去理会这些,肃穆着眉眼,径自展开绢帛朗声宣读:“朕近日自觉体乏力怠,已着实无甚精力再管理朝政,日夜不安。
祖宗将江山基业交于吾手,委以重任,本该鞠躬尽瘁,为西晋计,为百姓计,无奈……
所幸有一子德行敦厚……特禅位于……万望新皇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