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楚道行就冷酷的多了,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的人一样,直接越过她踏上了台阶。
郁贵妃及时出声:“陛下,臣妾有事请奏。”
从最为看重的儿子被削权,勒令无旨不得入宫那刻起,郁贵妃心里头其实就清楚的很。
她所有的富贵尊崇,不过假象罢了。
风一吹,就散了。
今日,也是实在不得不来。
楚道行独宠玉嫔,惹得后宫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必生事端。
她要统管后宫,要想办法为儿子制造机会起复,要奋力保住郁家荣华不坍塌,就得包揽下这种苦谏的脏活儿。
关键那玉嫔还是从她宫里头出来的,更加避无可避推脱不掉。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君恩难测,当即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颤着嗓音道:
“陛下乃是天下人的君王,更是整个后宫所有妃嫔们的夫君。历来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便是为着朝堂江山稳固,您也该雨露均沾以安后宫才是!”
专宠,从来都不是明君所为。
而郁贵妃自十几岁嫁他,也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能有多薄凉。
楚道行,原本并不是个特别重欲的人。
在他心中,巍峨皇权显然大过了一切。而且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玉昭仪,真正入过他的眼。
现在,又多了一个玉嫔。
就因为她那张脸,有七八分像以前的玉昭仪!
可怜她察觉到这一点时,早就已经为时已晚。
想到以前,郁贵妃那个悔啊。
至于楚道行……受尽了他的冷待,她早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本也没指望对方真能把自己的谏言给听进去。
结果没想到,楚道行竟还真就停下了脚步。
郁贵妃心中意外,大着胆子抬起了头。随着对方那张脸入眼,她不其然地愣住了。
下一刻眼泪簌簌往下掉,全然顾不得仪态,哽咽道:“陛,陛下您……怎么如此不保重自己?”
两人上一回见面,还是在中秋家宴时。
那时的楚道行还不是这副模样。
怎么现在就……暗暗忍下心惊,她只露出一脸的心疼,哭的不能自已。
楚道行的脸上却只有冷漠。
盯着她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皱眉冷声道:“你在哭什么?”
郁贵妃啜泣声凝住,眼神变成了不可思议。尤其是对上对方真就只有疑惑的那双眼睛,整个人突然如坠冰窖。
唇角蠕动,她刚想要再说点儿什么时,楚元烨出现了。
朝着楚道行拱了拱手,说了一句:“父皇,您上次命儿臣处理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楚道行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不再去理会郁贵妃,径直踏进了御书房。
等人走了,楚元烨才望向郁贵妃。
不过一记眼神,眼前的人也是在她宫里长大的孩子。
可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郁贵妃还是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楚元烨则是朝她扯开一抹怪异的笑,扬声道:“贵妃娘娘累了。来人,送她回未央宫!”
郁贵妃整个人都是僵的。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有哪里想不通,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被人送进了自己的寝殿内。
直到殿门关上,她骤然惊醒,忙不迭地,连声喊道:“来人,来人!”
宫女秋娥听到喊声赶紧进去,没过一会儿时间又出来了。
虽然极力掩饰着表情,但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慌张。
见她急匆匆往外走,殿前打扫卫生的一个小宫女搁下手里的扫把,寒着脸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沐睿被着急宣进宫中,刚进入御书房,便看到了已经站在那里的楚元烨。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浅浅行了个礼,才朝着上首端坐在龙案后的楚道行扬声道:“老臣,叩见陛下。”
彼时的楚道行,正出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玉玺,一脸僵硬。
君无戏言,负责救治疫症患者的重任,最终还是落在了德仁堂头上。
为了彰显天恩浩荡,也为了施加压力,圣旨是沐睿这个当朝丞相亲自都宣读的。
德仁堂门外,原本负责围困的官兵们跪在两旁,让开了一条路。
至于那些问询赶来的疫症患者们则依旧还是远远地围着,眼带期盼地翘首以观。
毕竟他们能不能活,能不能得到治疗,全在此一遭了。
沐睿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
虽然他是丞相,却也怕死。甚至在前来宣旨之前,为了自身的安全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太医署。
这会儿他浑身上下全都是浓浓的药味儿,紧跟在身后的小厮手里更是拿着两个熏炉。
好不容易挪了过去,结果等看到等着接旨的德仁堂众人里头居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下一刻勃然大怒,几乎是指着沐云歌的鼻子便是一通骂:“你个孽障,怎么会在这里?!”
待嫁之身不顾礼法往外跑也就算了,还真敢跟他这个父亲呛声,居然一直在外不回来?
现在竟还敢混进德仁堂。
那是什么地方?瘟疫窝啊!
她还想不想活?
若不是现在京中疫情紧急,沐睿真的是连原地嫁女的心思都有了。
因为这一声吼,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沐云歌身上。
她倒是也不慌。
知道沐睿要来那会儿,便料到肯定免不了会有这一幕。不过这都是小事儿,跟疫情比较起来,实在是不足一提。
所以她不慌不忙地抬起头往前走了几步,压着嗓子道:“父亲,现在可不是我们父女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你难道不先宣读圣旨吗?”
她这么一说,沐睿这才反应过来。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当众开始宣读圣旨。
当听到说此次疫症救治主要由德仁堂负责,所有感染者皆可过来就医,甚至还有兵部的人协助时,那些等着的患者们总算松了口气。
当即下跪高呼万岁,喊声震天。
沐睿在众人的感恩戴德中冷冷地扫了眼沐云歌,不再继续跟她废话,直接朝着自己带来的人吩咐:“带小姐回去。”
父女没有隔夜仇,虽说之前这个逆女将他气的够呛,可清河陈家那边的婚事也不能有差池。
尤其是现在这种节骨眼儿上。
他甚至还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道:“这次只要你乖乖听话,过往一切为父可以既往不咎。”
沐云歌没有挣扎,任凭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围住了自己,微微低头:
“父亲要带女儿离开,女儿自然不敢不从。”
德仁堂的主事是常大夫,圣旨自然是他接的。
这会儿她却伸手,从对方手中拿过被恭恭敬敬捧着的明黄色卷轴,特意在沐睿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浅笑道,
“可女儿走了,这些病患要怎么办?届时德仁堂抗旨,其中必定会有父亲大人一份功劳。”
沐睿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皱着眉头反问:“你什么意思?”
沐云歌没多说,重新打开圣旨指给他看。
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常大夫的名讳,令他协助“神医姑娘”救治此次疫情。
经过她这一提醒,沐睿才意识到什么,眼神锐利四下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常大夫这边,冷声呵斥:
“区区一个德仁堂,真是好大的胆子!陛下圣旨,竟也敢不出来接?”
他这话的意思,是圣旨中提到的那位“神医姑娘”没有出现。
实际上,沐睿也并没有真的那么蠢,心底隐隐是有猜测的。
只是这个猜测太过于荒缪,刚刚出现在脑海中时,便被他给下意识地避开了。
直到常大夫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