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时间门给出了答案,秋去冬来,五个月过去,皇帝姜昶还活着,并且传出了病愈的好消息。
“皇上,外头冷,就别出去了吧。”
隆冬时节,华京城大雪飞扬,数寸厚的积雪羊毛毡似的铺在院里,到处都是白森森的,唯有院角几株腊梅红斑点点,飘起沁人的暗香。
“悯容没见过雪,朕答应陪他堆雪人,怎可食言。”姜昶咳嗽着,由太监伺候披上狐皮大氅。
田青儿不再多言,奉上暖手炉,为姜昶带上防寒的厚皮帽子后,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屋。
院里很冷,风雪虽停了,可那股子侵人骨肉的寒意,还飘荡在冰天雪地中,小陵水王用手图着雪球,一会往东跑,一会往西,追逐着陪他玩耍的几个小太监。
这几个小太监是精挑细选过的,不仅聪明忠心,而且家世清白,还识字,小陵水王很喜欢和他们玩耍,不过姜昶一露面,小王爷就忘记了他们,朝这边奔来。
如今,他已是公认的太子了。
姜昶病重的小半年,他曾代皇帝面见附属国的使者,代天子祭祀,代天子封赏功臣,他的太子身份,便在这一次次的活动中逐渐稳固。
“长林,你出的主意总是最好的,”除夕前三日,沈长林进宫去给姜昶送药,姜昶留他下棋,对弈之时,皇帝笑道“亏你想出这么个刁钻法子。”
沈长林落下一子“就许他们使跪谏的苦肉计,还不许皇上效仿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帝所谓的气极病危,全是一场演,如今稳固太子地位的目的已经达成,病自“痊愈”。
可姜昶为了维持精力,一直服用陆清栩用猛药调制的药丸,若不立即停药调理,命不久矣。
姜昶小口吃着莲花酥,这甜腻的小点心是尹氏的最爱,尹氏去后,这小小的莲花酥便成了他手边最常见的小零食,沈长林凝望着那淡粉的小点心,默默沉思着。
出宫后他直奔瑞康医馆,近除夕,瑞康医馆正为穷人施药膳,陆清栩日日忙到天黑才回家。
“你怎么来了”
沈长林到时,陆清栩正挽着袖子检查熬制药膳的配料,大雪飞扬本该是寒意袭人,但草棚下熬煮药膳的大铁锅发出融合暖意,将院里烘烤的如春日一般。
陆清栩白皙的脸颊被烘出一层薄红,煞是惹人,沈长林不由得伸出手,掐了掐她腮上的软肉,陆清栩的语气中带着嗔意“别闹。”
沈长林笑着罢手,二人进屋,喝了两口热茶,沈长林撂下碗,把这一路上琢磨的事说出。
“清栩,世上有假死药吗”
陆清栩怔住,烟眉挑起“出什么事了”
“你别慌,没有大事,只是见皇上没了求生之意,心中不落忍,他一心求死固有思妻之故,也和皇城有关。”
沈长林的神情带着淡淡的哀伤“如果皇上能假死遁走,回到南玉山庄调理,哪怕是同样的寿数,也好过在皇城煎熬。”
“假死药是传说中的东西,我不曾见过实物”陆清栩说着声音低下,口气中充满不确定,“不过我在古医书上见过类似的方子,可请教姑母后试试,丑话在前,我可一成把握都没有。”
“无妨,先试试看吧,若试制成功了再告诉皇上,若不成,全当没这回事。”
除夕夜,家家户户挂红灯,放炮竹,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珍馐美味,也一样样上了桌,全家老小其乐融融,围坐炉盘享受着美食和团圆。
是夜,雪歇月明,雪地在月光下泛着银白。
东城一青砖小院里,喝了几杯甜米酒,头脑昏昏的妇人推开门,忽得尖叫一声“敬神的烧鸡呢”
门内传来妇人丈夫的声音“狗叼走了吧。”
妇人啧啧叹息,走到供桌前一样样盘点,炸肉丸也不见了“咦,狗连酒壶都叼”说着她又低头看地上的痕迹,若是狗做的恶事,地上怎么也该留下点痕迹吧。
她还要再细看,丈夫吸着鼻子也出了屋“算啦,是神吃了,代表咱家明年交好运”
大年夜忌讳多,女人虽然心疼肉和酒,掖掖衣领到底没再管,只心里暗道,管他是狗叼还是人偷,今晚门窗得关紧些。
这一晚华京城灯火通明,酒足饭饱的人们在院里、街道上放炮竹烟火,孩子们穿得厚实,圆滚滚的像元宵一般满街跑,笑闹声汇聚一处,坐在城墙上听这笑闹,犹听浪花翻涌。
盘坐城墙上的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这声响和老鼠偷吃东西时发出的动静一样,事实上,姜逐谨嗤笑,他现在和老鼠有什么区别呢。
抵达华京在驿站住下后,他们一直没被召见,渐渐被人遗忘,姜逐谨趁驿站守卫不备,逃走了。
凭姜逐谨对华京城的熟悉,他轻易避开了追捕,并在城内潜伏下来,从秋到冬,姜逐谨一直没有被发现,他伪装成老人,在一座番寺里做扫地工,他吃腻了番寺里的素斋,在除夕夜悄悄潜出,东顺一只鸡,西拿一壶酒,竟凑满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姜逐谨用牙齿狠狠撕着鸡腿上的肉,只咀嚼几下就大口咽下,他吃的野蛮,从蓬乱的头发胡须到指甲尖利的五指,还有那阴森狡猾的眼神,他越来越像一头野兽,而不是一个人了,更看不出他曾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皇子。
他恨,恨着皇城里的皇帝,新立的太子,恨沈长林,恨父皇,恨眼前灯光璀璨的一切。
“全都忘恩负义全都是无耻之徒”姜逐谨低声咆哮着。
上次逃离华京时,他得到了姜逐元旧部的帮助,那时他们一个个热血沸腾,拍着胸脯表示,只要姜逐谨一声呼唤,就会随他为姜逐元报仇。
而今他回到华京,留下暗号逐一去联系他们时,这些人竟一个个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没有你们,我也能成事,等着瞧吧。”姜逐谨将鸡骨头抛下城墙,裂嘴露出深深白牙,笑得阴森。
于此同时,皇城内,舞姬们正随音乐节奏舞动,曼妙的舞姿伴随歌姬婉转的歌声,飘荡在暖室中。
帝后并太子分坐在上首,左右两侧分坐着皇亲重臣,从前的小陵水王而今的小太子坐在宽大的座位上,新奇的望着周遭一切。
他从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除夕,而且这些人对他是那么的可亲可敬,他们一个个笑意温和,听他说话时目不转睛,不断点头赞许,他可高兴啦。
小太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学着帝后的姿态,竭尽脑汁想着祝酒词“今日除夕,祝各位大人、王爷王妃、世子县主,福运绵绵。”
说罢喝干杯子里的果酒,说是果酒,其实是九成的果汁加上一成的淡酒,喝起来略有些酒气罢了。
太子敬酒,左右人等自然举杯回敬,望着台下诸人整齐的饮酒动作,太子小小的胸膛里忽淌起一股热浪,热浪灼人,酿成心火熊熊燃烧,将他俊美的小脸都烧红了。
他好喜欢这种感觉,那种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感觉。
沈长林捏着空酒杯瞥见小孩儿眼底的火焰,心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叹息,不愧是先帝长子一脉的后人,他精力充沛,才思敏捷,性纯善良,还对权力有着天然的渴望,只要好好培养,定是一个好皇帝,如此,姜昶退可心安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