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谢七摇了摇头,“事发紧急,席散后,我没找到吴发郎就先回来了。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和白水寨的米九说得很入神。”
“那他们边境三寨也是意识到可能会被当成罪寨,决定抱团自保喽”
谢四太伯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吴寨和白石寨多少年不说话了,现在倒热络起来都不傻啊”
“是啊,能在县城安身立命的,有几个傻子”
屋内一下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谢三呼呼地抽水烟的声音确实,能在县城站住脚的,肯定是族中的富户、能人,就像是能去县学读书的年轻人,也一定是族中相对最聪明的后生仔一样。一群聪明人凑在一起,很容易就可以把这个局盘得清清楚楚使者要三个罪寨,而这十七个村寨中,所有村寨都想成为剩下的十四个,也都想迅速挑选出三个罪寨来三个罪寨出现得越早,大家就越是安全。
如此,原本就混乱的村寨关系,现在更成为一锅粥了按照传统,一般来说客户村寨都会实行远交近攻的策略,这种策略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村落的发展总是伴随着和邻居的摩擦,除非是临近的亲缘村落,否则很容易出现吴寨和谢寨这样的情况距离比较远,但关系很亲近,同时和周边邻居的关系都不怎么好。
但是,现在,局势不一样了,吴寨绝不乐见玉水寨和白石寨被打为罪寨,他们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如果三罪寨的名额已经出来了两个,那么毫无疑问,余下十几个寨子都会联合往吴寨身上泼脏水证据,想要什么证据不都可以制造吗大家都是客户人家,平时吴寨喜欢拜什么神仙,邻寨一清二楚,往他们的小庙里塞一个神像,难道很难吗
如此,玉水寨、白石寨、吴寨要结团自保,难道其余和敬州府接壤的寨子,不会人人自危吗想到这里,谢三猛然问道,“今晚东边寨子的人都来全了”
这么问是有道理的,龙川县位于敬州府西北,更偏西北方向的寨子,自然是以龙川县为一个发展的节点,但靠近东南方向的寨子,他们那里走出来的人可以直接去敬州府城,未必会反向走来龙川县,如果今晚恰好没有人在的话那,罪寨的名额可不就有了吗
“虽说未必都有大人,但学生仔是有的县学那帮小子都借着敲杀威棒混到近处了,听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说,他们一样会设法给族里报信,乘着那些寨子反应不及栽赃嫁祸的美事儿是注定泡汤了的。屋内的气氛又沉闷了下来,大家几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眼下,龙川县恐怕要乱上一段时间了,围绕罪寨名额,各寨只怕是要各显神通,甚至反目成仇,买活军大军还没到,就先械斗起来了
水要浑了,天要变了,这由不得让人忧心忡忡,一时间也很难拿出一个让人安心的方案来,素有智多星美誉的谢四太伯,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少见的没话说了,或许对他来说,要跟上今夜剧变的形式还需要再消化消化,而族长谢三,抽完了一袋烟,也只是憋出了一句干巴巴的,“我们倒是不用着急我们就在县城边上,动谁也不敢动我们寨子,不然县里的百姓能答应”
确实,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因为谢寨优越的地理环境,若是把谢寨打为罪寨,那就等于是城关也不安全了,怎么想城关到底还是比村寨要高级一些的但这也不能说谢寨就完全安全了啊,毕竟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如果完全不做任何事情,万一罪寨落到自己头上了呢也有很多别的道理能说通比如说谢寨在山坳里,和县城来往少,偷偷的信奉魔教,县城居然真不知道
谢七漏夜回到族中,本就是因为他自己完全想不出在这一滩浑水中能全身而退的妙计,见到三哥、四伯乍然也拿不出办法,心中不由更加沉重,长叹了一声,摇头只是不语,想要告辞去休息,却又不甘心,屋内气氛正是低落时,却听得屋角有人吭、吭地咳嗽了几声,谢太公拄着拐杖要站起来,他心中不由一动,忙上前毕恭毕敬地扶住了谢太公,道,“太公,您老人家可有高见我们都是洗耳恭听”
谢太公也不推辞,被谢三和谢七扶着,在原本谢三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又闭目寻思了一番,这才叹息道,“那个女使者,真是好狠辣,一条毒计,全是阳谋,搅动得满县里是动荡不休你们既然在宴席上没能团结一致,把她给顶回去,今夜过后,想要团结一致对敌,已经是绝无可能了”
众人听闻,都是一呆,这才想到还可以十余村寨团结在一起,和女使者讨价还价谢三、谢四太伯不免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仿佛他们如果在场一定能反应过来,谢七却是嗫嚅着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他认为谢太公还是小看了买活军的武力了,这大概也超出了他的见识,在那样的威压下,众人团结一心根本是不可能的选择,谁都知道绝对有人会胆小地先行背弃,甚至反而还把联盟当成讨好使者的工具,所以在场的众人不是愚笨,反而是清醒地意识到了局势,这才从头到尾都没人想过村寨联盟的事情。
不过,这会儿用得上太公的智慧,就没必要驳长辈的嘴,因此他并不做声,只是恭敬地听谢太公继续说道。“计议了这许久,你们想的,都是如何避免沦为罪寨,保住家业,其实这是还没听懂那女使者说的话啊,七仔,你把那句话再说一遍,什么围屋的形式”
“哦哦”谢七的记忆力的确不差,一听就知道,太公说的是哪一句,便忙背诵了起来,“围屋的形式,非常易于滋生魔教信徒,而且不利于我们买地对于村落进行细致管理,实现村民混居,令行禁止的目标”
“是了,响鼓不重锤来的嘛,后生仔,听话要听音就算不是罪寨,那又如何呢家,迟早要分的,围屋也是保不住的,因为围屋不利于买地对村落进行细致管理这个意思,族权不能大于官权,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清白寨子也好,难道就能不分家了”
老太公在昏暗的屋舍里,用发花的老眼,仔细地端详着隐藏在黑暗里的雕梁,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几乎掩不住心中的不舍,手指也摸索着那使用了百多年,连一丝裂缝都知道有多长的桌面,几代人建立起来的基业
但是,他很快又甩掉了这种无益的惆怅,而是以淡然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最差的结果是罪寨,最好的结果是积极分家的清白寨子这身份你是在都要领一个的,不想做罪寨,那就直接把积极分家的清白寨子认下,不就不会是罪寨了吗傻一整晚的宴无好宴,其实戏肉就在这句话上,眼睛盯着别人看干什么看自己”
“明早,老七你就带着四弟进城去见使者去和他谈”
“谈谈什么”
“谈分家的条件,谈我们怎么走,怎么分,怎么迁徙明日一早起来,族里去祠堂开会,我和老三一起,把分家的思路先理出头绪来,等你们回寨,立刻分家,立刻动身”
“我谢寨不想做罪寨,那就做第一个分家的清白寨子,我们离城最近,反应最快,这第一个寨子的名头,谁也没法从我们这里抢去”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