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活鸡972只入账给你收条一会去财务结钱”
此起彼伏的鸡叫声、翅膀拍打声, 混合着大量鸡屎蒸腾而出的臭气,拔毛、放血时的腥臊气,远处开水房的蒸汽, 还有五月中旬大热的天气, 让屠宰厂卸货区成为了一处沸腾的地狱,所有人都在顺着脖根往下不断的淌汗,双层棉纱口罩被汗水淌湿了, 但也没人把它取下戴着还能挡挡味道, 脱下是真的呼吸不了了。屠宰厂收货员戴着时新的护目镜, 龙飞凤舞地写好收条,掏出小章来盖了一下, “给, 快去吧来人送货”
“来了”
铁笼子被打开了, 长棍子早备好了, 屠宰工学徒们训练有素地抓过捆扎好的活鸡,提起它们双腿中的绑绳,穿过长棍,二十只鸡形成一挑, 两个人一前一后, 挑着长棍, 飞快地往屠宰区走去,一千只鸡, 十个人来运来回也就是几趟的功夫。等到最后一挑活鸡被运进来, 第一根棍子上的鸡已经在放血了鲜血顺着鸡头流淌在地上的大马口铁盆里, 屠宰工手里抓着布袋,正来回走着,不断往盆里撒盐。
“这盆好了”
又一个浅盆被端来了, 这盆鸡血拿到一边去,挑走了里头偶见的鸡毛。杂工们端着盆子走向车间一角,那里有很多木架,罩着纱笼,叠放着浅盆鸡血是专门在这里放置的,等到完全凝固之后,会立刻送到市场上去,成为百姓餐桌的一部分。
屠宰厂一般都是半夜开工,赶早市供货,但是,因为最近要开运动大会的关系,现在虽然已经近午了,屠宰工还在忙着宰杀现在的云县,有多少鸡就能卖多少,压根没有过不了夜的迟疑,今天的鸡,绝对在当日就会落入食客的肚子里,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送去开水房”
长棍又被挑起来了,屠宰工用胳膊擦着淌下的汗水,又走向下一根长棍,“盆来接血他哔的,老子手都杀到脱力了”
“忍着点吧,这个月发双薪呢”
“不发双薪谁这么苦干老子学校都没得去上”
“这个月谁有空去学校专门学校的学生都要来各处帮忙的不然活真干不完锅炉房烧锅炉那几个,都是机械专门学校的学生”
“那是,听说还有去修路的路要坏了,煤运不进来,鸡运不进来那就完蛋”
隐约的议论声,激起了开水房里开水的涟漪,脱毛工手里拿着镊子,却是连说话的余裕都没有了,他们是最忙的,死鸡送进来,从棍子上滑落,倒在池子里,积攒够了二三十只,拉下扳手,便是滚烫的开水浇下,工人拿着长棍当筷子在里头翻搅,确保所有鸡都被烫去大部分羽毛,之后再拉开阀门放水,热水裹挟着羽毛往下流去,羽毛全都被筛子挡住了这里要有一个专门的人来整理这些羽毛,因为鸡毛也是很有用的毛掸子,做毽子,做衣服、做纸。乡间还专门有用糖换鸡毛的,总之,屠宰厂收集禽类羽毛大量出售,而且他们的顾客很多。
水放干之后,小组长就来拿鸡,一人一只,撂在光滑的马口铁桌上木桌上钉了一张马口铁的板子,用来当作业桌是很好的,工人们立刻开始眼疾手快地把剩下的残毛拔去,他们的动作是很快的,一手戴着手套,用来按住鸡,另一手拿着镊子,大概两三分钟就能拔掉鸡毛,把光鸡重新串在一起。“去剖肚子吧”
分解车间就在下一个房间,屠宰厂是一个长套院,每个厂房都建筑得特别高大,开很大的窗户,否则味道是真的散不去,分解车间里就是木案板了,随处可见大盆,屠宰工面前的长案板上剁着大小不一的刀具,既然是鸡,那这把刀不用很大,用来剁猪骨头的厚背斩骨刀还剁在那里,一把轻轻的小刀就可以了。屠宰工先开膛,把膛里的一切全都划拉到盆子里,一股新鲜的血腥气和排泄物的味道顿时传了过来,灼热的天气里很熏人,大家都用嘴呼吸。
“满了,清洗工送去吧”
屠宰工还是以男人居多,清洗的小工就有女工了,在这么热气蒸腾的车间里,屠夫很多都是光着身子,女人们也只穿着背心,有些穿得多的,是最近聘来的临时工,多是刚到云县落脚,才考过扫盲班的外地流民女人,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天气如此,工作环境如此,穿得少是必然的选择,脱毛车间是最热的,冬天穿短袖的都有,夏天恨不得把皮都扒了。分解车间这里,不论穿着,大家都热得浑身通红,汗如雨下。
清洗工们会稍微好一些,因为能接触冷水,她们用的水冬天会兑一点热水,如此不冰手,夏天就完全用冷水了,她们端着一盆盆的鸡杂,进行粗略的清洗去掉排泄物,把内脏分类。粗盐一包包地堆在墙角,随时有人舀一大勺来,加在盆子里,随后和搓衣服一样搓着满盆的肠子。
也只有买地会这样奢侈地使用粗盐,这些粗盐是海边第一道刚晒的,还有很多杂质,尝起来很苦,屠宰厂根本没人偷它们,因为在本地完全卖不上价,买地的百姓不吃粗盐也不用这种苦盐腌菜,而他们还没有接受用粗盐来做清洁剂,所以,只有买地的市场会大量地卖鸡杂一般人家很多时候杀鸡都不吃鸡杂,主要是没钱洗内脏,盐也好,面粉也好,都比鸡杂贵重得多。
买地这里盐便宜了之后,人们对内脏的食用热情因此大增,鸡杂鸡血粉丝汤是新发展出来的知名小吃,售价低廉又带荤,很受到百姓们的欢迎。这也是辣味小吃在福建道最流行的一种做法,因为辣味可以有效地掩盖鸡内脏的腥臊气。
一盆盆的内脏粗洗完了,粘液大致洗掉,就算是完事儿,更细致的清洗就交给买家,这时候光鸡也斩好了,有分门别类,按鸡架、鸡胸、鸡腿、鸡爪、鸡翅出售的,也有一只只的光鸡堆在一起的,这时候板车就派上用场了,杂工又出现了,他们吃力地端着一盆盆的肉,搬上板车,推到门市部门市部外头早排起长龙了。售货员声嘶力竭地喊着,“都带好凭证,排好队一个个来你是哪家的伙计”
“财源广家的我家肉饼蒸蛋、鸡汤炖盅都有名”
两个伙计顾盼自豪,其中一人抱着账册来了,给售货员看了一眼账册后头还有税务所的盖章,“上个月我们买了六百只鸡、三百斤排骨,梅肉六百斤”
这生意是做得好,收货员算得也快,“一天二十只鸡、十斤排骨、杂肉二十斤,这个月有大会配额翻倍,要买多少顶格买”
“当然顶格”就算自家用不了也可以倒卖给别家呀。
“好”
二十只光鸡上秤,排骨、梅肉、五花肉都上称了,这边上秤那边算钱,很快伙计带来的两个大背篓就装满了,两人背后都扎了一方油布做兜子,就是怕血水到处乱滴,背上背篓,吃力地走出屠宰厂,马车已经哒哒地跑过来了。“进城”
“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