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绥镇接壤的这片草原, 也可以算是土默特的一部分,但其本身的名字是希拉穆仁旗,目前处在察哈尔的统辖之下, 只是在林丹汗的兄弟台吉意外死亡之后,才逐渐被土默特的台吉侵占了地盘。
巴图尔的父亲虽然还有其他的子嗣,但是, 因为巴图尔出众的外形, 他在这片草原上是很有知名度的许多牧民的父辈, 就曾见过小王子在台吉的帐篷外飞马驶过, 他的蓝眼睛让人印象深刻,也因此,哪怕巴图尔直属的帐篷并不多, 但现在,牧民们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小主人, 并且认为他也有资格继承希拉穆仁草原的管辖权。
草原上流传着巴图尔的名字, 他从遥远的南方带来了马口铁, 还有雪白的盐、糖,便宜的茶饼巴图尔带来了商队, 带来了货物, 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一种新的作物,一种新的文字,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还有许许多多像星星一样宝贵的知识。草原上的牧民们,见到了巴图尔的商队都殷勤款待,哪怕没有什么买卖可以做,他们也愿意奉上茶食, 宰杀羊羔,只是为了听商队们给他们上课,告诉他们许许多多有用的知识和道理。
智者在草原上一向受到格外的尊重,如果是见多识广的智者,那就更不用说了,巴图尔的出现,把边市的气氛推向了,远道而来的牧民们,才草草吃完晚饭准备休息,这会儿也立刻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智慧的巴图尔”
“巴图尔老爷,你从南洋回来了吗我今天在版画上看到你了”
“给我们说说故事,上上课巴图尔我们很久没有见到你,心里非常的想念”
在夏季羊毛的贸易旺季,边市这里,连牧民带本地人,哪怕是晚上也超过了两千人不少牧民是拖家带口来到这里的,这里简直就算是一次小型的那达慕了
这些人,个个都急于和巴图尔打交道,有些牧民没有见过他本人,只是听了他的传说,在传说中,巴图尔就像是菩萨身边的护法韦陀一样英勇,从广宁一路杀到了东江,再从东江杀到了南洋,甚至作为一个鞑靼人,他能够坐船,还去了遥远的南洋,登上了刊载了无穷智慧言语的报纸在那上头的版画里露了一面。
那绝对是他,再错不了的,那日松买了好几份报纸,又托人去延绥镇搜罗裁下来的版画,还给自己的兄弟找了一个玻璃框子,他最喜欢的就是向新结交的朋友炫耀他的版画收藏,给他们指点着看看里头精细传神,由难以想象的细密线条组成的画像“看到那个高鼻子,眼睛的墨色比较浅的人了吗那就是我们的苍鹰巴图尔”
他的客人们,不论平时是多么的勇猛,甚至跋扈,哪怕是如今管辖希拉穆仁的仁钦台吉,他那一向肥胖跋扈的大胖儿子,见到版画之后,也立刻就收敛起了自己的威风,忍不住发出了赞叹的啧啧声,“巴图尔现在已经是半个仙人了吧”
“巴图尔在版画上可真威风啊”
虽然巴图尔已经半年没在边关露面了,但他的威望,却因为版画而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哪怕天色已经入夜,人们也还是不肯离去,在那日松的房子边徘徊着,取出了自己最好的马奶酒送到帐篷前,为的只是换来和巴图尔交谈几句的机会。
“燃起篝火来吧”
没有办法,边市的管理者们商量了一下,便在边市附近找了块空地,架起柴火来了延绥关外就是草原,空地自然是多的,走出去一里路,就是一块草叶比较稀疏的地方,牧民们立刻叫醒了打瞌睡的儿女们,把他们抱在马上坐着,自己牵着马赶往篝火附近,动作要快,不然,靠近巴图尔的好位置可就没了
“喝点奶茶吧”
夜里的草原已经很冷了,牧民们或者穿上了自己的皮袄,或者穿着自己织的毛衣,买活军的汉人管事们,在人群中走动着,用马口铁的大杯子装着滚烫的奶茶,人们自发地传递着杯子,轮流饮用,而巴图尔也走到篝火附近,坐在小马扎上,拿出了买活军这里常见的铁皮喇叭,人们一下欢呼了起来,“巴图尔,给我们讲讲南洋的事情吧”
虽然眼下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他们希望能够让巴图尔来做主,譬如说细毛羊的借种、配种,还有对于目前这种半种植、半放牧的状态的一些担忧和顾虑但是,牧民们一向很少收到草原之外的消息,在他们心里,天地就是草原,与覆盖着草原上的大穹庐,这一年多来,边市的教育,使得他们的天地,稍微地往纸面上的世界去扩展了一点点,这些牧民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也就说明他们是比较的开明了,他们自然对于穹庐外的风景也有一种本能的好奇和向往,尤其是巴图尔还去了那里,一下子好像就把牧民们,和南洋渥热的天气做了链接,让南洋在他们心中也显得真实了起来。
“南洋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巴图尔就立刻讲了起来,他显得容光焕发,白皙的皮肤上,点点的雀斑都在发亮,看着比草原上的同龄人还要年轻几岁。“哎呀呀,你们再也想象不到,草原上已经穿起棉袄了,他们那儿还是热得让人发狂,他们的冬季也就是我们草原滴水成冰的时候,南洋那里的气温也是一年中最低的时候,你们猜,那里是多少度呢”
“二十七度南洋人已经冷得要穿两件衣服了,我们鞑靼人,我们买活军的汉子,还恨不得打赤膊呢大草原上就算是盛夏的中午,恐怕也只有二十七度吧”
人群一下就全都哄笑了起来,火光映照着他们欣喜而又投入的表情,孩子们眨巴着双眼,似懂非懂地听着,大人们则彼此议论着这难以想象的气候和远方。“那里的人都吃什么一定是吃鱼吧”
鞑靼人是不吃鱼的,不会做,也没有这个习惯,他们认为鱼是一种非常腥气的东西,甚至比马尿还要腥臊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平时很难碰的到有鱼的河流,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做的缘故,再说,鱼的刺太多了,鞑靼人是不会挑鱼刺的,若是被卡住了,很有可能会因为吃鱼而送命呢
“海边的人吃鱼,吃海鱼没有小刺的海鱼”
逐层递进的说法,一下让大家兴趣更浓烈了,“我们这里也有海子青海土默特那里有很多很多海子”
青海是鞑靼和吐蕃杂居的地方,也是土默特旗所在,距离希拉穆仁草原也不算很远,巴图尔笑着说,“哎呀,海子和海可不一样,我们的船队在海上走了十几天也碰不到岸,按照地理书的说法,从云县出发,要到海的那一边,得要几个月的功夫”
除此以外,和草原人印象中的海子不太一样,海水全都是咸的,海子的水则有咸有淡,所以,在海上用水,也得像是牧民们平时放牧时用水一样小心翼翼,吃菜是很大的问题,巴图尔带来了很多蔬菜罐头,“全都是马口铁做的,特别的贵,但对我们吃不到菜的牧民和海上牧民来说,有时候这就是很好的药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