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开拓政策其实大致来说意见是一致的,打肯定要打,威慑性的打,但大方向来说,渗透为主。”
谢双瑶暂时搁置了对宗教政策的思考,关心起最重要的战略,“说明课都上得还不错,还是很有脑筋的。征服容易,治理难,如果只是抢劫,那当然可以打了,但要有人留在当地垦殖的话,本地人的敌意就必须列入考虑了。”
“南洋那样的自然环境,光靠杀肯定是不行的也杀不完,要防着抽冷子放箭那。”马脸小吴主要起到一个捧哏的作用,实际上她说的都是信件中总结出来的信息,她本人没有去过南洋。如果不是来了鸡笼岛,对于南洋的环境也是很难想象出来的
这就要说到张宗子送回的照片和徐侠客的地理游记的作用了,结合了照片和游记,才能对南洋的具体情况有个含含糊糊的想象。不过,马脸小吴还是很不能理解有些信件中的措辞,虽然谢双瑶标了红,她得抄写记录。
她大声地朗读出来,“我唯独的疑问就是,土人们是否愿意摆脱现在原始的生活,进入到文明之中,虽然在我们看来,他们的生活艰苦而悲惨,但痛苦源于要求无法被满足,而要求是否又是被文明培养出来的呢真有人情愿生活在被蚂蚁咬一口就死的环境里吗
这是于小月写的,她信里还提了个倒霉的侍卫,被蚂蚁咬了一口,走不了路,只能留在原地等人回来接,但他们返程时,人已经不见了,地上有蛇痕,本地人说是被大蛇卷走吃掉了,这这样朝不保夕的环境,真有人能其乐融融吗”
“有的。”这一点谢双瑶倒是不怀疑,“一种气候条件养成一种民族性吧,他们那样的气候,自然会偏向采集多一些,懒惰、及时行乐,没有储蓄意识主要就是因为意外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都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努力也未必有成果的话,人就不一定会努力了。”
这一点,她在非洲是有明确感觉的,谢双瑶举例说,“就像是那个侍卫,红蚂蚁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为什么他就被蛰了一下呢这是完全出于运气,没有解释的事情,越是这样的意外频发的地方,百姓也就越迷信,因为自身的努力和谨慎确实没什么用,一个人可以除了采芭蕉以外,什么都不干也活到四十岁,也可能很勤勉的去学习,然后十几岁就死于毒虫叮咬,远期收益无法保证的话,人群就注定是短视的,因为有远见,爱思考的人,他的基因未必能留得下来。”
“在华夏这样的地方就不一样了,无远见的懒汉,他的基因是很快就会被淘汰掉的,所以留下来的都是聪明,有远见,善于为远期利益而忍耐近期不变的人。气候形成了民族性,没什么用的知识,但是很有趣。”
确实,虽然没什么用,但马脸小吴也还是听得很入神,就连门外的秘书班子也不再说话,而是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敞开的办公室中传出的只言片语这可是圣训
“既然如此,那南洋土人是否可以教化呢”马脸小吴不由得就问了起来,她本来以为于小月提出的疑问是很好解答的谁不想要长寿安乐的活着呢,如果努力就可以办得到的话,应该所有人都会被调动起来吧至少,这个经验在华夏是完全通用的,华夏的百姓,只要给予一点希望,他们刹那间就会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甚至于在原本敏朝的环境中,他们也还是苦苦挣扎着要活下来那。“这世上真的有完全不愿被教化,宁愿停留在原始社会的族群吗”
“这其实是个科学问题,即人的需求到底有多少是本能,有多少是文明的培养,”谢双瑶回答她,“不过我想,至少在南洋这一块,愿意被教化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应该没有人愿意糊里糊涂的生,糊里糊涂的死,一十几年除了吃吃喝喝,狩猎采集耕种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来,生的孩子三分之一没能长大,最后还要在痛苦中死于非命不管怎么说,一十几岁的死亡基本都是非正常的,死前一段时间至少是相当的痛苦。原始社会的快乐完全是个伪命题,那不叫快乐,那叫无知。”
她的话一定是对的,不单单是因为她是神仙,而且也因为谢双瑶可以前知呀,马脸小吴于是立刻打消了自己的疑惑,转而问道,“那么,关于宗教政策的问题,秘书处该怎么回信呢这件事的确棘手,但如果信里写的情况是真的,那或许除了宗教之外,还真没什么别的办法,他们根本不可能理解政治,那已经是宗教的下一个阶段了。”
实际上,谢双瑶认为这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那就是人类社会是否能从原始阶段直接跳过n个社会形态,一步到位,她觉得或许人力物力,生产力都足够充沛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行,但很显然,买活军面临的并不是这样的情况,主要是生产力有限,人力也不足,他们要吞并的地盘相当的大,是福建道的数倍,而且上头充斥了没有华夏身份认可的异域土人,买活军的数百万军民哪怕就是都搬迁到南洋,绝对人数上依然居于劣势。
对南洋土人的消化和吸纳是必然之举,移民的来源也要重视,精神上的统御似乎只能仰仗于六姐信仰了,谢双瑶是个很务实的人,她不会因为自己写了一篇文章,就认为和迷信的斗争已经完全告一段落了,这种斗争实际上在买活军的疆域中也还在继续,而且谢双瑶不能说科学居于上风,她只能保证吏目群体至少都能学明白那篇文章的内核精神。
这个标准,在新征服的异域似乎也可以适当的放宽,不过,谢双瑶对于大多数来信都不太满意,因为他们只是在阐明困难,阐明宗教必要性的同时,为了表示自己的周到,提出了宗教政策和谢双瑶思想的矛盾,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案,甚至很多人比如郑地虎,连宗教政策和谢双瑶思想的矛盾都完全没提,看看,这就是带资入局的必然结果啊,虽然已经在努力融入,且大多数时候都做得不错,但这种时候就看出成色了,走海的汉子普遍迷信,郑地虎一定也在偷偷的参拜少女神像。
而且清净长寿促进会还把王太监塑得那么好看她的神像却一片模糊真是过分
思维突然间愤怒地走岔了一会,不过谢双瑶还是收摄回来了,她说,“办法很可能是有限的,不过,怎么说呢,工作确实是试金石啊,人才总会脱颖而出的。”
她拿起了一封信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上头被圈起的话语,“于小月这个姑娘,我对她是有印象的,厚积薄发,不错,很不错,她和她闺蜜金逢春的才具都很好,金逢春起步得早,现在,她也开始成熟了。”
马脸小吴定睛看去,只见娟秀的字迹流畅的写道
“但也要注意到,宗教流行之后必然的反噬,六姐在迷信、恐惧文中讨论过巫觋阶层,如何避免新巫觋在南洋攫取权力,甚至倒逼华夏呢我的想法或许是不仁慈的,但我认为它很有效过河拆桥即可。官方永远不该正面承认宗教的存在,但是,可以让充满了科学规矩的六姐宗教在南洋悄然流行,等到下一代百姓成长起来之后,再通过对六姐宗教大巫觋的驳斥和批判,来进行宗教的瓦解,同时也要严防六姐宗教倒灌入华夏的基本盘
这个大巫觋一定要对六姐忠心耿耿,又善于传教,对宗教有深厚的了解,富有牺牲精神,可以舍身取义可以在泉州一带寻找因大族挤压被迫遁于山林的年轻僧道,在其中筛选、转化
也不必遮遮掩掩,其实,用六姐的话简单的说,就是到了该找白手套的时候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