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烧肉罐头能随便吃如果能随便吃倒是好了
“放午饭了”
哐哐哐放午饭了哐哐哐, 炊事兵一边敲锣一边在甲板上逡巡了一遍,“分批就餐啊,别抢也不许浪费, 尤其是菠菜罐头, 可都听着了这要是叫我看见谁剩下了我就揍谁”
买活军的队伍,规矩和外头是截然不同的,在敏朝乃至其余任何政权的军队中,做饭都是辅兵的活, 但在买活军的编制里,炊事兵必须是精兵中的精兵,他们要在日常训练之外, 额外再加训厨艺、战地烹饪、食材获取等等科目, 而且个顶个的都是壮汉买活军没有辅兵这一说, 士兵上路,辎重都是自己运送, 炊事班至少要额外带一口铁锅,还要给几十人做饭,那臂力是小不了的。
若是起了战事,他们也要上战场执行任务,因此, 炊事兵挑事儿是半点不怕旁人的不服就来练练,看是谁没有好果子吃
“吃饭了, 有海鲜吃还抱怨什么呢今天吃黄鱼鲞吃不死你们这帮短命的都是被六姐宠坏了,早个十年, 屎都抢着吃”
“哎,谁说不吃了来着饿着呢。”
“就是,说这什么话, 仗着这会儿船长歇班了呗,这就作威作福起来了”
“滚,谁给你作威作福了,这是恨不得把饭都喂进你们嘴里了就你们这些不孝子还往外吐,这罐头别船的人想求都求不来”
这一支规模庞大的南洋舰队中,有船员少而货多的商船,也有主要搭载了南洋移民的客船,还有就是旗舰附近,以兵丁为主的军船,各船开餐的规矩和标准,都是不同的。午饭时间,旗舰和周围的护卫舰上,气氛是最轻松的,兵丁们打着嘴仗,先后结束了自己的轮值,一边写着交班报告,一边头也不抬地和战友们斗嘴,“别的都好,就是这罐头实在是你说这咋还做成甜口的菠菜糊呢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行了,少废话几句,之后都会发调查的,不爱吃甜青菜你就上报,他们自然就不做了。”
这些买活军的兵丁们,入伍之后,虽然规矩严格,但很少被上官打骂,更不会被施以肉刑,所有的惩罚几乎都以体力训练为主,因此,他们并不像敏朝的士兵那样,凶残而又木讷,在不当值的时候相当的调皮,至少很敢于和班长斗嘴,“咱们这是试验品呀不是,就算是试验品,这谁家平时吃蜜菠菜呢”
“还真别说,我们南人吃什么都加蜜,是有人吃甜菠菜羹的。”一个身材中等的瘦削汉子便笑着说,“不过那菠菜羹热乎乎,甜滋滋的,和这个滋味不一样,这个甜菠菜嘛”
他冲木盘子里那一坨绿色的稀糊糊扮了个鬼脸,拿起勺子也不品味,一勺接一勺送进嘴里,往下生咽着,其余士兵们看了,也是纷纷在叹息中往嘴里送糊糊,“吃吧,吃吧,吃了就不生病了,这可是六姐赐给的仙丹那”
“你还真别说,以往出海也好,冬天也好,我总有些便秘,这会上船可通畅得不行,可见知识是再不假的,这蔬菜里的膳食纤维,是真的一日都离不得。”
“既然是六姐的话,那还有假的只是罐头肉也罢了,罐头水果也好,都是世间难寻的美味只是奇怪这罐头菜怎么就能这么难吃。”
“罐头西红柿还行。”有人公允地说着,今天这罐头蜜菠菜实在是令人无法下咽,于是,就连之前不怎么看在眼里的罐头番茄丁都觉得是好东西了,有点儿咸滋滋的,配在饼子上味道不错。“若是有罐头淡水那就好了能做些米饭来吃,倒比吃这干饼子要好些。”
一个黑大个儿走进了舱房中,冷笑了一声,“都是惯的”
他扯了一个木盘子,走到餐台前头,炊事兵夹了两个脸盘大的干饼子,一条掌心大小油润润的黄鱼鲞,给他斟了一大杯的淡酒酿,又一视同仁的舀了一大勺绿兮兮的菜糊糊,“辣酱还是咸菜”
朱立安要了辣酱,端着餐盘走到长桌边一坐,将干饼子一剖,夹起辣酱先咬了一大口,这才继续发表自己的高论,“你们啊,是在近海航行惯了这样的吃食难道还不满足吗你们要有机会去白人的贩奴船上看看,那就知道什么叫做好吃食了”
一旁的水兵们便都笑了起来,有人揶揄地喊道,“老朱,这都说过多少次了,好像你是被贩奴船撮弄到壕镜来的一样”
朱立安离开非洲的时候,是作为战兵选拔来的,算是土著里的精英,他当然不像是贩奴船里的奴隶们了被锁在船舱下,只有一个铁格子通往甲板,船主每天两次,向船舱里倾倒淡水和猪食,每三天一次,把病得起不来的黑人丢进海里,这就是他们得到的全部处置。
贩奴船的黑人们几乎只有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到达大洋彼岸,朱立安认为这还是因为黑人的体质特别好的结果,他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天要发起一次从非洲到美洲的奴隶远航,乘客就是这些贩奴者,朱立安倒想看看,这些罪行累累的白人老爷们,有几个能够撑得过这样的航程。
当然,这话是说得远了,但即便是作为战兵,在几次跨洋的航行中,朱立安的饮食也是完全无法和买活军现在的伙食相比的,他夹着黄鱼鲞,庄严地说,“就连白人那些水兵老爷们,也只能吃硬得要把牙齿硌掉,长了蛆的黑麦面包,喝发馊的劣质朗姆酒,你们觉得甜菠菜咽不下去吗那是六姐对你们太仁慈啦,只要让你们吃上一个月船上的吃食,别说甜菠菜了,哪怕是一点菜汤,都值得花大价钱去买你们不知道长期吃不到蔬菜时,对于绿叶蔬菜那种疯狂的渴望”
食堂里安静了一会,士兵们想象着白人军舰上的吃食,都颤抖了一下,讪笑着吃起了干得拉嗓子的饼子,“只是说,甜的菠菜的确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