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鹤栖的房间离开后,姚容先去了趟厨房,吩咐帮佣煮一碗甜汤,两个小时后给叶鹤栖送过去。
正好喊叶鹤栖起床。
帮佣应道:“好的夫人。”
姚容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多放点糖。”
这年头糖是稀罕物,但以叶家的家底,不会缺了这方面的用度。
安排好这件事情,姚容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的屋子比叶鹤栖住的要宽敞明亮许多。
因为这是她和叶扶光的婚房。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这间婚房只有她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叶扶光回到叶府也不跟她住在一起。
姚容一进屋就顺手关了门窗,坐到梳妆台前打量铜镜里的自己。
她今年三十二岁。
即使不施粉黛不做任何打扮,她的容貌也是好看的。
但她的穿衣打扮太显老气,浑身透着一股沉郁暮气,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我终于知道鹤栖为什么一定要带原身逃离叶府了。”
系统问:【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原身在叶府并不快乐。”
叶鹤栖多少岁,原身就在这个狭小的后宅里凋零了多少年。
除了叶鹤栖外,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原身的喜怒哀乐。
【但她失败了。】
“是的,她失败了。”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接原身离开叶府,所以第二次,她问原身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偷偷逃离。”
【原身的反应让她失望了对吧,所以她最后才会独自逃离叶府。】
姚容的声音里带了点儿叹息意味。
“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她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所以她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由快乐的。原身不知道,原身早已适应了这个时代的一切,早已习惯了在叶府的生活。”
“叶府是一个牢笼,却也是一个精致的牢笼,贸贸然逃离叶府,像原身这样没有赚钱能力也没有太多社会生存能力的女子反倒会过得很惨。”
“那个时候,叶鹤栖连自己逃出叶府后的生活都无法保证,她又怎么可能会带原身逃离呢。”
在日复一日的凋零中,有人已经彻底适应了当笼中鸟的生活。
但有人无法适应,即使折断羽翅,拼得鲜血淋漓,也要逃离笼中。
系统听得有些懵,它干脆问:【那你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吗?】
姚容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当然想好了。”
【什么?】
姚容郑重宣布:“我打算啃小。”
【什么!??】
等等,它不会听错了吧。
“放心,你没有出现幻听。我刚刚说的就是要啃小。”
系统惊恐:【不是,这你要我怎么放心???】
虽然上个世界它和宿主反复屏蔽主系统。
虽然上个世界它和宿主多次违反时空管理局的规定。
虽然上个世界它家宿主还使用了不应该使用的特殊道具……
好吧,那都不重要了,只要没有被时空管理局抓住的犯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总之有惊无险,最终它家宿主还是以百分百的完成度完成了任务,结算时获得的积分更是让无数任务者为之侧目。
现在这个世界,它家宿主怎么开始画风突变了。
可是再画风突变,叶鹤栖也就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啊!
把啃得那么理直气壮真的好吗!?
“这件事情以后再讨论,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系统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王妈的声音传入屋内:“夫人,老夫人叫您去一趟正厅。”
姚容起身,向外走时随意踹倒了一旁的凳子。
王妈正贴着耳朵偷听屋内的动静,门突然打开把她惊了一下,待看见姚容那平静麻木的神情后,王妈更是吓了一跳:“夫人,您……您还好吧。”
姚容缓缓抬头看着王妈,语调听着有些瘆人:“我能有什么不好?”
“我敢有什么不好?”
“我还活着呢,我女儿就被作践成了这样,要是连我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这叶府还有我女儿的容身之所吗。”
“平时我不争,不吭声,因为我知道我在叶家是个外人,但我女儿总是姓叶的吧。我要是再不争,叶扶光是不是要把我和我女儿逼死才肯善罢甘休啊。他就这么想让我和我女儿给文翠和叶耀祖腾位置吗?”
这一番话,姚容不仅没有压低声音,还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庭院所有佣人都能听到。
表演完毕后,姚容才让王妈领路,带她去正厅。
姚容到正厅的时候,不出意外,叶扶光也在。
一身黑色西装,文质彬彬的模样,脸上看不出什么怒意,但目光落到姚容身上时也不带任何情绪,仿佛眼前这位为他生了一女的妻子只是个陌生人。
姚容的视线从叶扶光身上一掠而过,望向叶老夫人:“老夫人,您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叶老夫人哼了一声,不辨喜怒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平时又是怎么管教女儿的。
要是原身听到叶老夫人这么说话,肯定已经心里发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叶老夫人。
但姚容不吃这一套。
“我确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叶扶光许久不着家,突然一回到家就冲进鹤栖的房间,将鹤栖痛骂一顿,还将她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老夫人应该没去鹤栖的房间看过吧,他一个做爹的,就这么闯进女儿的闺房发脾气,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
“既然老夫人问我这个娘是怎么当的,那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问叶扶光,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叶老夫人眉头紧皱,十分不满姚容的态度。
叶扶光喝茶动作也是一顿,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他身上。
他将茶盏重重摔回桌面,瓷杯与木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一个女孩子家,天天不想着学好,不服从她曾祖母的管教。要不是她二妈劝我回来管管她,我根本就懒得理这件事情。”
难怪叶扶光收到书信后会气得赶回叶府,原来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姚容心里暗暗冷笑,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前段时间叶鹤栖揍了叶耀祖一顿,文翠这个做娘的是在为儿子报仇呢。
“你放心吧,我女儿再怎么不学好,也做不出那种勾搭有妇之夫的事情。”
“特别是,当时我还在孕期之中。”
叶扶光顿时跳脚。
姚容加快语速,将叶扶光的话堵了回去:“你也别急着反驳,我就问你是不是这样。我孩子还没生呢,你和文翠就迫不及待登门了。要不是老爷子护着我,你是不是都不会让我女儿出生?”
叶老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可是晚辈们的感情,她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太好插嘴。而且在处理文翠的事情上,叶老夫人确实理亏。
叶扶光更加跳脚。
他和文翠一向自诩是真爱。
他们这段纯洁无瑕的爱情,就是因为有姚容和叶鹤栖夹在中间才稍显得有几分不完美。
可他自诩为体面人,做不出姚容这样的泼妇行径,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强调你们是真爱嘛。你爱谁都和我没关系了,但你要是再敢伤害我的女儿,信不信我拼了自己这一条命,也要让你、文翠和叶耀祖那个小兔崽子彻底身败名裂。”
叶老夫人心中再如何生气,听到这话也不得不站出来打了个圆场:“行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
姚容别开脸,以免叶老夫人和叶扶光看见她脸上的冷笑。
“老夫人,他要是将我和鹤栖当做一家人,就不会这么对我和鹤栖。”
“他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冲我来,但不该冲着鹤栖去。鹤栖从来没享受过父亲的疼爱,倒是从来没少过父亲的呵斥和责骂。”
“以后这叶家你们肯定是要留给叶耀祖的,鹤栖既得不到叶家的家产,也得不到父亲的疼爱,所以在听说了叶耀祖能去新式学堂后,她才想争一争,让自己拥有和叶耀祖一样的待遇,难道她有错吗!”
叶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姚容这么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看来真是为母则刚。
叶扶光总觉得姚容这番话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好一会儿,叶扶光道:“前段时间我带耀祖回老家,她打了耀祖那事你怎么忘了?”
姚容问:“那你知道她为什么打叶耀祖吗?”
叶扶光:“为什么?”
合着这是根本没有调查过事情的起因,就直接给叶鹤栖定了死罪。
姚容:“叶耀祖当着鹤栖的面,骂了鹤栖,还骂了我。怎么样,要不要我复述一下他是怎么骂我的?”
叶扶光:“……”
姚容:“他为了他娘骂我,我女儿为了我打他,这在我看来很公平。”
“当然,在你这样偏心眼的人看来,肯定很不公平。所以那件事情你只罚了鹤栖,不仅让她跪了那么久的祠堂,还逼迫她去学习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
叶老夫人脸皮一抽:这是在骂叶扶光偏心吗,这分明就是在骂她偏心。
因为当初罚叶鹤栖跪祠堂,逼叶鹤栖学《女诫》的人都是她。
这种事情要是没有人挑明,那含糊着含糊着也就过去了,但姚容这么直白说了出来,叶老夫人以后反而不好做得太明显。
不过叶老夫人当家做主久了,就算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理亏,可姚容一个晚辈一而再再而三不给她面子,也让叶老夫人心中不虞。
好在下一刻,姚容就给叶老夫人递了个台阶:“当然,我也能明白老夫人您的心思。您是觉得,我们叶家的女孩子,不需要去新式学堂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状,叶老夫人的声音软了下来:“你能明白就好。你去劝劝那孩子,让她别倔了。我是她曾祖母,我还能害了她吗。”
姚容叹道:“我刚才去给鹤栖送饺子的时候,她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没有跟我抱怨,但我知道,她是被伤透了心的。”
这话一出,叶扶光心中的气恼又有半数化作了尴尬:“你想怎么样?我先说好,去新式学堂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