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昔心有所感,微微一笑:“确实是很别致的名字。”
***
种好萱草之后,姚容陪着阿昔种下其它花草。
有了这些花草,院子总算没那么单调,看上去更有人气了。
姚容拍掉掌心的泥土,问阿昔明天要不要去城里逛逛,阿昔高兴地应了声好。
城里比镇上热闹太多了,还未进城,门外已经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摊。
姚容和阿昔缴纳了入城费用,到处逛了起来,还去一家客人非常多的云吞店吃了一碗云吞面。
姚容说:“等吃完东西,我们先去找家药材铺,把你采摘的那些草药都卖掉吧。”
阿昔对这些不太了解,姚容说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因为城里人太多,阿昔还悄悄牵住了姚容的袖子。
姚容手掌一动,牵住阿昔的手:“这样就不怕走丢了。”
不远处的小女孩捂着嘴笑起来,晃了晃她娘亲的手,脆声道:“你看,那个姐姐也要跟我一样牵着娘亲的手,不然就会被拍花子拐走的。”
阿昔:“……”
阿昔耳垂微红,越发用力地抓住了姚容的手,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小女孩的话。
她才不是怕走丢呢。
她就是觉得,牵着前辈的手,会非常有安全感。
因为在那遮天蔽日、难以分清方向的山林里,就是这只手一直在牵着她,带着她从旭阳山之北翻阅到了旭阳山之南。
沿着人流穿行片刻,终于到了城中最大的药材铺。
阿昔将她处理好的药材全部拿出来,药材铺掌柜眼前一亮,没想到她出手如此不凡。
尤其是这百年人参,他们这家店开了几十年,也很少看到这么好的品相。
掌柜是个聪明人,知道阿昔能拿出这么多好东西绝对不是个普通人,所以价格给得很公道。
所有药材加在一起,总共卖了四百二十七两。
那颗人参就卖了足足三百两。
结果掌柜把价格一报,阿昔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掌柜心下一咯噔,摇了摇手里的算盘:“可是这个价格有什么不妥?”
阿昔抿紧唇道:“并无不妥,就按照这个价格来吧。”
掌柜给了阿昔四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和二十七两的银子,阿昔收好之后,和姚容出了药材铺。
姚容这才问道:“卖出东西不是好事吗,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阿昔不好意思道:“我是想到我这几年采到过不少好药材,结果这些药材全部都落到了我师……落到了谢大夫的手里……”
姚容在路边买了一包热乎乎的栗子,掰了一颗放到阿昔的手心里:“没关系,以后我帮你把这笔账讨回来。”
阿昔将栗子塞进嘴里,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
姚容带着阿昔去看了杂耍,又陪着阿昔逛了逛书店,还陪着阿昔去成衣店买了几套衣服。
“你身上太素了,买了衣裙,我们再去隔壁首饰店买些首饰吧。”
阿昔点点头,满是期待地走进了首饰店,看到姚容直接往那些金饰走去,阿昔小声道:“前辈,买银的首饰就可以了。”
姚容不为所动:“你要是有喜欢的银饰,都一起买下来。”
阿昔张了张嘴:“那还是买金饰吧。”
姚容的审美一向在线,再加上有个系统在旁边嘀嘀咕咕、指指点点,到最后,姚容挑中了五件首饰。
阿昔觉得五件首饰太多了,可她看每件首饰都喜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五件里挑哪一件买下来。
姚容压根不给她挑选的机会,付了五件的钱,让掌柜包好后,带着阿昔去了城中最大的茶楼。
点了一盏碧螺春,又要了两碟糕点,姚容从腰间取下一块黑玉剑兰,放在指尖把玩。
不多时,一个壮汉扛着一个木箱,大步走到了茶楼二楼,环视一圈,在看到那块黑玉剑兰时顿时眼前一亮:“客人,有人托我们镖局给你送一箱东西。”
姚容收起那枚作为信物的黑玉剑兰,向壮汉道了声谢。
壮汉双手抱拳,离开了茶楼。
姚容从手腕解下钥匙,将箱子和钥匙一起推给阿昔:“里面的东西,都是为你准备的。”
阿昔一怔:“为我准备的?”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在离开门派之前,姚容曾经叮嘱过陈南,让陈南好好收集医书,陈南虽不知道姚容的用意,但他很好地执行了姚容的命令。箱子里的这些,只有收集到的其中一小部分。
这一小部分,已经让阿昔很惊喜了:“前辈,这个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
“书籍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束之高阁,而是为了记录与传承。”姚容敲了敲木箱,“如果能够用这些医书为这个世界培养出一名神医,那是我的荣幸。”
“神医不敢当。”阿昔没有再推辞,她确实很需要这些医书,很喜欢这份礼物,“我会好好学习这些医书的,以后前辈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得到这些医书后,连逛街都激不起阿昔的兴致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足足有六个时辰,阿昔的手里都捧着医书。
不过,无论看得有多废寝忘食,阿昔都不会忘记准备她和姚容一日三餐。
但看的书多了,阿昔又遇到了一些新的问题。
光是看医书,她记住的东西再多,也没办法融会贯通啊。
每个病人身上的症状,也都会因为实际情况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很难完全与医书上记载的一致。
姚容给阿昔出了个主意:“你有没有发现,清风镇只有一座医馆,医馆里只有一位大夫坐诊。就算医馆收费贵,每天医馆里还是人满为患。”
没钱的人看不起病,有钱的人看病也很困难。
这就是清风镇的现状。
阿昔一点就通:“前辈的意思是,让我开义诊?”
“是啊。”
阿昔有些犹豫:“我才学了几年医,要是治错了怎么办?”
身为医者,决不能拿病人的安危来开玩笑,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病人的不负责。
“别急,你先听我说。”
姚容拉着阿昔走出院子,来到河边坐下,声音比渐凉的秋风要和煦许多。
“要是担心治错,就治那些你比较有把握的病。”
“反正你是义诊,只要你提前跟病人说明了情况,那就没问题了。”
阿昔有些心动,却还是有些畏缩:“不然我再多看些医书,等我把手里的医书全部看完了再说?”
姚容不给阿昔逃避的机会:“边义诊边学吧。”
当一个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如果她身边的人非常坚决,那她往往会被对方说服。阿昔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那就试一试吧。”
做出这个决定后,阿昔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困扰她多日的问题也随之解决。
虽说阿昔没有参加过义诊,但当初她听满半雪说过很多次,依葫芦画瓢之下,阿昔也准备得有模有样的。
她没有挑选别的地方,就在自家院子对面的梧桐树下摆了张桌子,旁边挂了个大大的白布,上书“义诊”二字。
只是,义诊之初,并不是那么顺利。
首先,阿昔是个刚到本地的人。
其次,阿昔的年纪一看就不大。
这个世道,众人总是觉得医者年纪越大医术越好。
所以,义诊第一天,有不少人在远处围观,却没有人敢上前让阿昔诊治。
姚容喊阿昔回家吃午饭时,问阿昔会不会觉得有些沮丧。
阿昔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不沮丧,只是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这个局面,建立我与病人之间的信任。”
姚容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其实有一个方法,能快速建立你与病人之间的信任。”
阿昔端着碗的手顿住了,好奇道:“前辈,是什么办法?”
姚容没有直接告诉阿昔答案:“你再多观察观察,就知道清风镇百姓身上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了。”
清风镇百姓身上最大的毛病?
阿昔想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想出个所以然了。
第二天,她依旧坐在义诊摊子前,只是这回她没有再低头看医书,而是观察着来往的行人,发挥望闻问切中的“望”。
这一看,阿昔就从清晨看到了傍晚。
外出打渔的人陆续回来了。
阿昔原本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吃晚饭,突然,她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些走路有些不便的渔夫。
“前辈,我明白了!”
阿昔抱着医书,来到姚容面前,激动道:“是风湿对不对!”
清风镇位于南方,又靠河,本来就比其它地方要潮湿,再加上镇上有很多百姓都常年在河上讨生活,他们的风湿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比起那些大病,这些小病往往不会引起老百姓的注意,可它们的存在,又确确实实会让人感到痛苦难受。
“聪明,就是风湿。”姚容也没想到阿昔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找到了问题所在,“不过找到问题不是关键,真正难的是如何解决。”
阿昔高兴道:“我前两天在医书上看到了一个药方,这个药方对风湿很有效果,正好,它需要用的草药并不难寻,我明天就去试验一下。”
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阿昔暂时收了她的义诊摊子,先去搜集草药调配药膏。
有渔夫路过院子门口,摇头对同伴说:“你看吧,我就知道小姑娘坚持不了多久。这还不到三天,义诊就开不下去了。还好当时我劝住了你,没让你去找她看病。”
同伴摇头,苦笑道:“我真希望她是个有真本事的,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我腿脚的老毛病又犯了,每天晚上都疼得睡不着。”
“东边那崔老头也是这种毛病,他去了趟城里,找城里的大夫开了跌打药,听说现在好多了。”
同伴沉默了下,还是摇头:“找城里的大夫看病多贵啊,崔老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闺女,不像我,还得攒钱给儿子讨媳妇。有这看病的钱,还不如留下来重新翻修一下屋子。”
渔夫叹了口气:“你说说,咱们每天早出晚归,打了一辈子的渔,却连个大夫都看不起。这日子过得有什么盼头啊……”
阿昔和姚容采药回来,恰好听到了这番话。
姚容看向阿昔,阿昔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用过晚饭后,她坐在院子里,借着烛火和月光,连夜处理起草药来。
熬了整整两宿,才成功制出三十盒药膏。
看着摊放在桌子上的药膏,阿昔顾不上休息,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理它们。
直接拦住镇上的百姓,将药膏送给他们?
这种方法是可以,但它不是最好的办法。
酒香其实也怕巷子深,最好的办法,还是先让百姓们看到药膏的效果。
于是第二天早上,阿昔带着药膏去了之前住的那家酒楼,找到了店小二。
“阿昔姑娘,你怎么来了?”店小二疑惑道。
阿昔没有隐瞒店小二,将她义诊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店小二消息灵通,早就听客人说过这件事情,他只是弄不明白阿昔找他的用意。
阿昔道:“我想问你,镇上有什么人,有很严重的风湿病,但又没钱去医治吗?”
店小二笑了一声:“在我们镇上,这种人太多了。住我隔壁的王老五就是,他一向是靠捕鱼维持生计,但他腿脚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已经很长时间没出过船了,别说看病了,连吃饭都成问题。”
“等你忙完了这边的事情,能带我去见见王老五吗?也许我能够帮上他。”
***
清晨,碧空如洗。
在路过那个栽种有梧桐树的院子时,有人咦了一声:“那个小大夫又来义诊了。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有那么多人在排队?”
人都喜欢盲从,看到义诊摊子突然有这么多人,大家都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好奇,见队伍里有认识的人,连忙凑到熟人身边,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消息落后了吧,你还记得王老五吗?”
“记得啊,他不是腿脚不方便,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捕过鱼了吗……嘶,难道说这个小大夫治好了王老五的腿脚?”
“可不是吗!前两天,这位小大夫去了趟王老五家里,给王老五送了一罐药膏,说只要一天涂三次,就可以缓解王老五膝盖的疼痛。王老五寻思着,这药是涂在身上,又不是吃进肚子,反正也不会吃坏人,再加上不要钱,这便宜谁不占谁是傻蛋。然后昨天傍晚,王老五就能下床走路了!腿脚也没有那么疼了!”
“真的假的啊?”
“反正有王老五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而且你不信,有的是人信。小大夫说了,她手里的药膏也不多。”
这一天下来,排队的人基本都是为了领取药膏。
阿昔也不气馁,继续做药膏、发药膏。
那些得到了药膏的人,连着涂抹几天后,发现风湿疼痛的情况确实缓解了很多。
他们瞧见了药膏的效果,自然开始慢慢信任了制作药膏的阿昔。
有病人在领取了药膏后,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请阿昔帮他把一把脉。
阿昔把脉之后,尽可能往便宜去开方子。
几天下来,找她看病的病人终于变多。
能够自己诊治的,阿昔都会直接开方子。
不能自己诊治的,阿昔会建议对方去医馆。
有那些实在看不起病的,阿昔会尽可能翻看医书,从医书上寻找能用或者能借鉴的方子。
一段时间下来,阿昔的医术突飞猛进,与镇上的百姓也相处得越来越好。
现在姚容已经不需要去买菜了。
每天睡醒打开门,门外都放着刚从地里摘的蔬菜,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到了下午,门外还会放着一筐活蹦乱跳的河鲜。
偶尔还能吃到一些水果。
一个月下来,阿昔身上的变化十分明显。
因为这里所有人都喜欢她,尊敬她,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她的努力,他们也在尽量回应着她的努力。
“这样的生活虽然忙碌,但会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很重要的。”一次,坐在院子里聊天时,阿昔是这么对姚容说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姚容给她递了一包蜜饯:“那就好好去享受这种感觉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清风镇的病人基本都被治好了,但有不少镇外的人听说了阿昔的名声,特意赶了很久的路来找阿昔看病。
就连之前给姚容送过医书的镖局,都找到了阿昔,有偿请阿昔去一趟镖局,帮他们镖局的镖师检查。
之前卖药材得到的四百两银子,阿昔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对于镖局的邀请,阿昔自然不会拒绝。
而赚来的钱,阿昔都拿去买了草药,制成药膏无偿送给有风湿的百姓。
时间渐渐入了深秋,又从深秋转入初冬。
阿昔裹上了新的棉袄,义诊的位置也从原来的树底下,转到了自家院子边上。
她和姚容在清风镇,已经待了整整三个月。
这天,结束了义诊,阿昔搬着桌子和笔墨回到屋里,恰好看到姚容正在喂鸽子。
“哪儿来的鸽子?”阿昔问。
“是信鸽。”
姚容拍了拍鸽子的头,鸽子仿佛知道姚容的意思,振翅而起。
阿昔走到姚容身边:“是有人催前辈回去吗?”
阿昔一向通透聪明,有些事情,越是瞒着她,越容易让她多想,所以姚容将手里的字条递给了阿昔:“你自己看看吧。”
字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温翼死,旭阳为】
运去的江湖又仿佛随着这句话回来了,阿昔皱了皱眉:“温翼?这是温家家主的名字吗?旭阳派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动手?”
姚容抽走阿昔手里的字条,顺便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这段时间,江湖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前辈需要回去处理这些事情吗?”
“暂时还不需要。”
阿昔突然又问:“我可以知道,这段时间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姚容温和地望着她:“这会是一段非常长的故事,需要在你做足准备的时候才能说给你听。”
“怎样才算是做足了准备呢?”
“当你能够接受,你的所有认知都是虚假的时候。”
这句话,姚容说得非常之郑重。
她知道,阿昔听得懂她话里的暗示。
阿昔的神情果然愈发凝重,她垂下眼眸思考了很久,方才抬起头,像是在保证般,对姚容说:“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但等我决定离开清风镇的那天晚上,我会来找前辈询问这个故事。”
这下子,愣神的人变成姚容了:“你不是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和百姓吗,怎么这么快就想着离开了。”
“因为我知道,前辈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前辈所处的世界,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这小小的清风镇太过安逸,只会消磨前辈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