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生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他缓缓地,用仅有的一只手,将杯子轻轻放回盒子里。合上盖子,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陈阳,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释然。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大哥,”陈阳伸手拦住了正要离去的肖玉生,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您这是要干嘛呢?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肖玉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陈阳一眼,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方大海,轻轻叹了口气:“这位老板,我知道您是好意,一定是方大海这小子跟您说了什么,您看他可怜,想帮衬一把。”
说完,肖玉生带着一丝责备的眼神瞪了方大海一眼,“方大海,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以为你偷偷摸摸跟你妹夫说几句好话,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钱?我告诉你,我肖玉生虽然落魄了,但骨气还在!人家挣钱也不容易,我不能让人家为难。”
肖玉生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收拾着装着瓷杯的盒子,动作有些颤抖,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别看我现在这样,国家政策好,我夏天卖冰棍,冬天卖糖葫芦,自食其力,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吃饭,用不着别人可怜!”
方大海听完,微微耷拉了一下脑袋,自己就说万了吧,你当这些从死人堆里趴出来的人,那么好糊弄呢?别说你陈阳了,就算自己都逃不过这些老兵的眼睛,没点脑袋和本事,能从死人堆里趴出来!
肖玉生的话让陈阳心头一震,他终于明白了老人执意离开的原因。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尊和骄傲,是即使生活窘迫也不愿接受施舍的硬气。陈阳不禁感慨,这正是老一辈人,那些曾经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肩章的人们所特有的精神品质。拥有这样高尚品格的人,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真正的财富和希望。
“等等!”陈阳加大了音量,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他猛地一下按住了肖玉生正在收拾的盒子,阻止他继续动作,“大哥,您先等一下,把话说清楚!谁看不起您了?我陈阳是做古董生意的,只看物件,不看人!”
陈阳说着,伸手指向了方大海,“您觉得就凭他,能值三十万?我会为了他一句话,就白白给您三十万?您把我陈阳当成什么人了?”
陈阳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肖玉生,语气真诚而坚定:“我再说一遍,我对您的瓷杯是真的感兴趣!三十万,一分不少!您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让人去取钱!”陈阳说着,示意秦浩峰去取钱。
秦浩峰知道,这是陈阳让自己给他打配合呢,于是急忙微笑着着上前说道,“大哥,您别误会!我们老板真的是个古董专家,他说您的杯子值三十万,那就肯定值!您可别错过了这个机会啊!”
肖玉生看着陈阳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秦浩峰焦急的表情,内心开始动摇起来。他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问道:“您…您真不是可怜我?”
陈阳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大哥,您要是再这么说,我可真要生气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无论谁进来都得笑脸相应,不能以貌取人,咱知道谁是企业的领导、国家的干部、非洲的族长、哪个国家的公主的!”
“我们再行,只看物件不看人,您的杯子值这个价,我自然愿意出这个价!就这么简单!”
肖玉生沉默了,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盒子,内心百感交集。他没想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竟然会有人如此重视他,如此尊重他。
“大哥,您就别再犹豫了!”秦浩峰在一旁劝说道,“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我......”肖玉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陈阳打断了。
“大哥,您不要想的太多,就算你认识我大舅哥,这也只是一笔交易而已!您卖给我杯子,我给您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陈阳语气坚定地说道。
陈阳这轻飘飘这番话,却如同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在肖玉生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愣住了,目光在陈阳和方大海之间来回游移,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奔腾。
三十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方大海和他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凭一句话就让别人白送自己这么多钱吧?难道……难道这鸡缸杯真值这么多钱?他下意识地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原本黯淡无光的瓷杯,此刻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
肖玉生的大脑飞速运转,如同一部老式电影放映机,将过去的种种片段快速闪过。他想起自己当初得到这对杯子时的场景,想起自己为了生活奔波的辛酸,想起自己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如果这杯子真值三十万,那自己……
“大哥,你也太高看他了!”陈阳的声音将肖玉生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只见陈阳撇了撇嘴,冲方大海翻了个白眼,“他算老几呀,我给他面子?”
那语气,那神态,仿佛方大海在他眼里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方大海也不甘示弱,几步走到陈阳面前,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做你的生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别刮着我!”
他瞪了陈阳一眼,随即转头看向肖玉生,脸上堆满了笑容,“肖班长,你这不是开玩笑么,那可是三十万,你看看我哪值三十万,要不我卖给你?”
肖玉生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表演,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他示意方大海坐下,然后一脸认真地看向陈阳,问道:“老板,你跟我说实话,你真不是看他面子?我这东西真这么值钱?”
陈阳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大哥,要是按照市面上的卖价,你这对瓷杯,绝对不会卖到这么高的价格。但古董这玩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低来高走,挣的就是巨额的……”
陈阳声音微微低了下来,凑近了肖玉生,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向肖玉生解释道:“大哥,您这对鸡缸杯虽然是乾隆年间的仿品,但放到现在也算是有些年头了。可是这古玩行当水深得很,您要是拿着它去别家店里,人家八成会跟您说是民国仿的,压根不值钱。”
陈阳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仿佛已经预见了肖玉生可能遇到的不公,“如果遇到好心的老板,可能还会给您开个几百块的价,毕竟也算是个老物件。”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但要是遇到黑心的,几块几十块就给打发了,转手就能卖个高价,狠狠赚您一笔。”
“可你是我大舅哥的战友,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出生入死的情谊,我能坑你吗?”陈阳说着,还拍了拍肖玉生的肩膀,“更何况,你还是英雄,保家卫国的英雄!我敬佩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干那种昧良心的事儿?”
陈阳说到这里,义愤填膺地一挥手臂,仿佛在驱赶什么肮脏的东西,“我我陈阳虽然做生意,但也是有原则的!坑蒙拐骗的事儿,我可不屑去做!”
他猛地一挺胸脯,仿佛一块坚不可摧的盾牌,“咱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诚信,童叟无欺,明码标价,这才是正道!”
“我给你这三十万,那是实打实的价格,几乎相当于我的卖价!”陈阳竖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过您放心,我只是把我的利润缩小了,就算是三十万收过来,我顶多少赚个几万块,薄利多销嘛!”
陈阳说到这里,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还故作姿态地轻轻咳嗽了一下,“还有,大哥这可是我们这一行的秘密,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同行要是知道了,非得把我撕了不可!到时候我可就没办法挣钱了,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