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川站在指挥部大楼的天台，手持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

出发的时候，他和他的部下都是非常有信心的。毕竟，这支军队有着光荣的、能打胜仗的优良传统。

以前小米加步枪就能战无不胜，更何况现在拥有钢铁洪流，人人武装到牙齿。

只是……

这次面对的敌人，确实超出了既有的认知范畴。和此前每次遇到的敌人都不一样。

行动如风，力大无穷，而且有极强的传染性。

关键是，悍不畏死。

用悍不畏死来形容，其实不是很准确。它们不畏死，不是因为‘悍’，而是压根就没有死亡的概念。

本身人已经死了，只是被尸蛊控制，所以，不怕疼，也没有任何知觉。哪怕你把它的同伴打成碎肉，其他怪物也不会有任何惧意。哪怕一支队伍被杀得只剩下最后一只怪物，它也依然会怪叫着，冲上来和你厮杀。

这和人类有本质不同。

一支军队，折损超过三分之一，人心就会思动。折损超过一半，基本就只有大溃败的份儿了。因为他们会害怕，会恐惧，所有人性的弱点，他们都有。

不像这些怪物，哪怕你砍掉它的四肢，它也会扭曲着爬过来，想办法咬你一口。

太特么让人崩溃了。

向海川跟韩东立了对赌协议后，顺水推舟，把30万大军全部集中到了西线战场。当时他满怀信心，想着以最快速度吃掉西城的怪物，然后率领钢铁洪流继续向东线推进，清除掉所有怪物，顺便收割韩东的头颅。

一箭双雕，圆满地完成明暗两个任务。

然而……

理想是36e，现实是飞机场。

西线战场的第一场雪崩，比韩东预想的来得早了一些。

某交通要塞。

一队士兵躲在临时搭建的掩体内，人人抱着重机枪，不停地扣动扳机，弹链转动的声音‘嗒嗒嗒’连珠炮响起，如暴雨天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火舌喷洒间，子弹疯狂地向对面的怪物群倾泻而去，铺天盖地的，在半空中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天幕。

那些中了弹的怪物，哪怕胳膊被打断，胸腔被炸出了透明窟窿，最多只是延缓了一下行动速度，随后继续往前冲。

只要脑袋不被打烂，它们就不会丧失战斗力。因为尸蛊就是寄生在脑子里的。

关键是，它们速度奇快无比，而且善于纵越攀爬。

“轰”“轰”“轰”，一枚枚炮弹在怪物群中爆炸，数百只活尸被气浪掀起，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让人崩溃的是，只要脑袋还在，怪物们就会继续往前冲，身上的伤势对它们来说，压根就没有什么影响。

怪物群成片地倒下，但又悍不畏死地急速往上冲。

它们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干挺了100只，马上又有200只补上来，一眼望过去，整条街道密密麻麻全是怪物，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士兵们越打越绝望。

“嗖嗖嗖”，重机枪交织的弹网虽然密集，但部分怪物凭借敏捷的身手和飘忽的走位，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有几十只运动能力超强的活尸，借着道路两旁的景观树作为掩护，连续纵越，终于接近了士兵们的阵地，然后如同箭一般窜进了掩体之中，‘啊啊啊……’一阵惨叫过后，这片阵地瞬间沦陷。

几分钟过后，被咬死的士兵猛然从地上弹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嘶声嚎叫着，融入滚滚尸流中，继续向其他地方杀去。

另一条宽阔的街道。

数十辆坦克组成的钢铁洪流，缓缓向前推进。

炮火轰隆，机枪扫射，对面的活尸成片成片倒下。

坦克确实是对付这些怪物们的最佳武器，哪怕子弹打完了，就开着这个铁疙瘩平推过去，也能把它们碾成肉饼。

最起码，自身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成千上万的怪物们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向这里聚集，数量不减反增。

没过多久，活尸队伍中就冲出了几只体型明显比同伴大一倍的家伙，看外表，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样子。四肢着地，身上脸上长满了毛发，指甲绿油油的，有半尺多长。

子弹打在它们身上，铛铛作响，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表皮的坚硬程度，连子弹都穿不透！

这些明显区别于普通活尸的怪物，速度奇快，几个起落就来到了坦克面前，绿油油的爪子用力在铁壳子上一划，直接切开了一道口子！三插两抓的，就把坦克的外壳撕开了一个大窟窿……顺手一掏，便将里面的士兵掏了出来，顺手撕成了两半！

肝肠肚肺满地都是，鲜血瞬间染红了附近的路面。。

咯吱咯吱，一阵咀嚼骨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后面坦克内的士兵看得清楚，这些满脸长毛的怪物，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把自己的战友啃食干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其他的活尸只是咬人，但不吃人。这些外表兽化的活尸，却是吃人的。

刀枪不入，体表坚若铁石，速度奇快，爪子锋利如金刚狼的骨刀，连坦克的铁壳子都能切碎！

而且还吃人！

当这种怪物出现之后，钢铁洪流秒变豆腐渣。半个小时过后，这支装甲队伍全部沦陷，那些从铁壳子里钻出来逃跑的士兵，很快被活尸群追上，然后淹没在怪物的海洋中……

西线战场的每一条街道，几乎都在上演这样的剧情。向海川带来的30万大军，以极快地速度减少，28万，25万，22万，20万，18万……

军官们随时和指挥部保持联系，传来的都是“我部伤亡惨重，请求支援……”“报告指挥官，我们已经顶不住了……”“报告首长，我们师长阵亡了……”

“砰”，向海川重重地把望远镜摔在地上，胸腔里如同拉风箱一般，急剧地喘着粗气。

他知道，西线守不住了。30万大军，最后能活着回去的，估计没有几个。

大意了。

情况远比想象中的严重，这些怪物，也远比预想中的难对付。

从实际情况来看，普通的枪炮是对付不了它们的，除非使用镇国大杀器，核掉它们。

那意味着，整个江州都会沦为死地。上千万人要为它们陪葬。

这个代价，国家承受不起。

向海川后悔了，他就不该接这个任务。

本来是由军区司令员亲自挂帅的，是岳父家动用了资源，把他推上了总指挥的位子。一方面是为了立功，攫取继续向上挪动的政治资本，另一方面，就是为了顺手除掉韩东。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妄想。他自己的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怎么办？

是继续坚守，还是像赵安国那样，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此前他已经收到消息，说赵安国抛弃了江州，乘直升机返回省城避难去了。

当时他还暗骂逃兵可耻，可现在轮到他自己做选择了。

一句为国捐躯，说的容易，临到自己头上，可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他们这些大家族的子弟，一生顺遂，锦衣玉食，生活远比普通人有滋有味。让他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继续坚守战场，这是多么痛苦的煎熬。关键是，他有退路，随时可以像赵安国那样逃离这个地方。

思索再三，他决定给自己的岳父，申海华家现任家主打了个电话。

对面秒接。

“海川，前线怎么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爸，我们失败了……30万大军已折损过半，而且死亡数还在急剧增加。关键是，被咬死的士兵全都变成了怪物，此消彼长，我们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对方一阵沉默，向海川能听到电话另一端剧烈喘气的声音。

“爸，我能不能先撤了……小雨她还怀着身孕呢……”

“不行！”华家家主恶狠狠地说道：“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你也不能逃跑！如果你逃了，不仅我在军方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你这辈子也都搭进去了，到时候如果他们坚持要把你送上军事法庭，连我都保不住你！别忘了，南荆军区，可不是我们华家的！”

“好，我知道了……”向海川果断挂了电话。

‘砰’，一脚将指挥部的桌子踢翻了。

老东西，不就是怕我当了逃兵，影响你们华家的声誉吗？女婿终究是外人，如果领兵的是你儿子，你特么还能说出让他坚守的话，老子就服你！

人家赵安国怎么就能撤走呢，家族还派了直升机来接。我为什么就不行！

一阵咒骂过后，向海川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

逃，是逃不了了。

30万大军折在江州，必须要有人站出来背锅的。他这个指挥官责无旁贷。

岳父已经流露出弃车保帅的意思。

命，同样保不住了。

那么临死之前，他必须要把韩东干掉，也算是完成了岳父交代的任务。那样，自己死后，他们必然会善待他的家人。

想明白此节，向海川将往身上藏了两把满弹的手枪，还有几枚高爆手雷，转身离开了指挥部，带着自己的几名铁卫，驱车往市委大院飞驰而去。

他们开的是装甲车，只要不遇到那种利爪能切开坦克的长毛怪，就没有生命危险。普通活尸，破不开装甲车的铁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