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三年七月下旬,陈暮就到了甄城。
所有人都以为他去了定陶。
但实际上他只是大摇大摆地路过定陶城池,直奔甄城而去。
定陶县城上,当时戏志才就亲眼目睹了他的离去。
二人还在城上城下远远对视,打了声招呼。
而且陈暮还写信进城,说请戏志才出城一叙,说以人格担保,绝不伤他。
但戏志才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去相信陈暮的鬼话出城?
只保证不伤他,也没有说不保证不绑他走。
陈暮的嘴,骗人的鬼。
毕竟说句难听点的,戏志才还欠青州一条命。
当初他重病缠身,差点病死。是曹操把他送去青州,由医学院帮他医好。
如果他出城之后,陈暮当场把他擒住,言称你这条命该还给青州了,恐怕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暮的大军堂而皇之地从定陶县城外经过,往东北方向去。
没办法,陈暮带了三万人马,戏志才城内留守只有四五千人,这仗没法打。
等到陈暮离开之后,他才立即派人写信告知曹操这件事情。
陈暮能够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刘表大军已经被他击溃,根本没有拖延多久的时间。
而就在信件送往曹营的时候,陈暮又想起了之前荀攸给他送过来的公文。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堵不如疏。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想法一样,那自然也不需要多说别的,整个刘备军高层谋士,几乎都统一了意见。
现在的情况是曹军在封丘被两面夹击,南面几乎没有任何防御,曹操如果想跑,非常容易。
但陈暮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曹操逃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北上,直奔甄城和禀丘。
在去往甄城的路上,陈暮与赵云二人坐在马背上悠哉悠哉的前进,身后是连绵数里的大军,物资车队更是长达十几里,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嚣张跋扈。
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丝毫不怕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一支军队忽然过来袭击他们,仿佛这不是在敌人腹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
赵云看到队伍如此松散,完全是一个行军状态,也没有任何防备,有些担忧道:“丞相,我们会不会太张扬了啊。”
“张扬吗?”
陈暮奇怪道:“又不是几百万骑兵征伐全世界,哪里张扬了?”
赵云说道:“可是大军一路上都是一种正常行军的状态,左右却没有骑兵护卫,周围也没有布置大量警戒、游骑、斥候去查探情况,万一敌人设伏......”
陈暮顿时就笑了起来:“子龙,问你一个问题。”
“丞相请说。”
“如果你是曹操,听说我带了几万大军出来,在他的腹地肆意游荡,军队周围没有任何警戒,你敢不敢来偷袭我?”
“这......”
一下子把赵云问住了,他本来下意识想回答敢,可仔细想想,若是敌人是個无名小卒或者普通将领,肯定是敢来,可面对名震天下的陈子归,疑不疑心有诈?
当然会疑心。
所以在没有完全侦查到陈暮有没有设伏之前,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而人家又在行军过程当中,先不说你大军能不能追上,就算追得上,你还得侦查半天,侦查好了人家在不在原地都是个问题。
因此有时候看上去一个复杂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反而人家就不按套路出牌,什么也不做,直接一路行军就是,你追不上人家,人家早早地把你甩到了后面。
想到这里,赵云心服口服道:“不愧是丞相,这就是兵法上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吧。”
陈暮笑道:“曹操我深知其为人,疑心病很重,换了三哥良弼他们,我肯定不会这样。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曹操已经没有兵力可派了,他哪里有兵马来进攻我哦。”
赵云便又说道:“有一点我不理解,丞相为什么要弃定陶于不顾,直奔甄城呢?定陶乃是曹操的老巢,粮草物资多有囤积,何不攻城?”
陈暮说道:“有句话叫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子龙你要明白,战争的意义不在于抢夺到多少地盘,而是要尽快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或者达到你想要的战略目的,光抢地盘有时候其实没用的。”
“是吗?”
赵云听得云里雾里:“收复失地的最终目的不就是抢地盘吗?”
陈暮笑着说道:“话是这么说,但当年乐毅伐齐,几乎整个齐国都差点被灭,只剩下莒邑和即墨,眼看齐国即将覆灭。结果在即墨之战当中,田单击败了骑劫,眨眼睛就收复了整个齐国。若地盘有用,为何两城之地,能赢下两国之力呢?”
“额。”
赵云似懂非懂。
“地盘固然重要,但要更在意人心。齐国之所以剩两城还能恢复全境,是因为齐人心向齐国,不接受燕国的统治。秦王奋六世之余烈,才最终扫六国统一天下,可打下江山却不懂如何治理,最终还是狼烟四起,国家破灭。”
陈暮继续道:“打下地盘容易,可安抚人心却太难。秦灭之后,高祖一统天下,宽松法制,减免赋税,以文景之治七十余年的时间,才安定了人心。所以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就是这个道理。”
赵云顿时听明白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丞相是想跟我说,现在河南人心未定,光夺取地盘无用,应该先消灭曹操的兵马,然后慢慢治理,是这个意思吗?”
陈暮回答道:“不是。”
赵云:“???”
陈暮笑道:“自六国之后,汉人早就统一了标识,人心向背,自然是愿意归附大汉的,我要人心做什么。”
“那是?”
赵云就更听不懂了。
既然人心是稳定的,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陈暮就解释道:“我是打算肢解曹军实力,把曹操往绝路上逼而已。”
“不明白。”
赵云摇摇头,这些东西他很难理解。
陈暮笑道:“无妨,你只需要知道,曹操的力量越来越小,他就会被迫向我们投降。”
赵云看着他高深莫测的模样,不太理解,但恍惚间又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人家才是丞相,而自己只是战场上的将军吧。
临近中秋,气候依旧炎热。烈阳高照,到了傍晚时分,秋天的清风徐徐吹过,抚平了惊涛拍岸的大河,吹过莽莽森林,飘过一望无际的麦田,最终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曹操站在封丘城头上,已经是傍晚时分,夜色下垂,夕阳西下,天边绚烂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回旋的暮鸦吱吱作响,聚作一团,落在城外林里。
晚风吹过了他的鬓角,拂过他额头的白发,身边的郭嘉曹洪等人都是目光担忧地看着他。
这些日子,曹操的头发正肉眼可见的地变白。
在封丘城外,刘备大军于昨日渡河,在西城约四里外安营扎寨,连绵营寨多达数里,浩浩荡荡,仿佛要把封丘推平。
若是这样,曹操不一定惧怕。野外扎营都不怕,在城池当中防守,难道还怕刘备大军攻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