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歌没有离开静室一步,彻夜留守在青冥身边,但凡稍有异样,即输注空冥气助其保命。
极度不易的挨至次日,青冥悠悠醒转,察觉内息流转无滞,周身苦痛俱消。
其略略一喜,随之一惊,蓦地察觉那缕沛然难御的空冥气原属于外物。
张眼望见鱼歌在侧,青冥登即恍然,垂目道:“生死由命,难以强求,何敢耗费妹妹苦修之气?”
鱼歌暗暗叹息一声,告知以实情道:“除姐姐外,余人均无大碍,眼下正安居府内养伤,不消数日即可痊愈。”
青冥闻言再一喜,心神一松,细声称谢。
鱼歌道:“昔日畅谈,深知姐姐断决如流,何期今朝竟为保卒而舍帅,实属糊涂。”
青冥秀靥泛起片嫣红,轻咳一声,缓缓道:“非妾身不愿走,是那般境遇下欲走无路。”
鱼歌心知青冥所言不实,但她越认为此举不值,就越为之伤怀,越觉敬佩。
聊罢数语,鱼歌忽然攥住青冥的秀腕,肃容道:“姐姐无须牵挂,令徒诸人妾身自会照料。”
随即遣人去召燕辞、晗冰,青冥眼角溢泪,越发感激。
须臾,燕辞、晗冰齐至,鱼歌明了青冥时日无多,必有遗言交代弟子,遂起身暂退。
燕辞和晗冰一脸悲戚之状,并排着跪在榻前。
青冥脑海里浮现着一生的种种情景,欢愉或是忧伤,久久拂之不去。
燕辞欲泣无声,呆呆望着青冥,恨不得能以身相替。
青冥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为师曾提过林寒城此人,可还记得?”
燕辞抹泪道:“弟子记得,恩师说过的每句话,弟子都牢记在心。”
青冥幽幽叹声气,道:“其实林寒城不姓林,是姓燕,同样是鹦哥城燕氏出身。”
林寒城也好,燕寒城也罢,燕辞丝毫未为所动,此际他在意的,唯有师尊青冥一人。
青冥眸里闪烁着别样的神采,充满敬意道:“燕寒城斩断俗世尘缘,改姓后即留在同尘苑专心问道。但三十年前隐罡寺寻珠之变,改变了这位奇才的一生。”
青冥略缓了缓气,这段往事她曾在不久前叙说过,燕辞还记忆犹新。
晗冰珠泪倏滚,泣道:“师叔伤势极重,该先行静养,余事往后再说。”
青冥举手替晗冰拭去泪花,强作笑颜道:“傻丫头,此时再不说明,就遥遥无期了。”
晗冰闻言愈悲,青冥忽然道:“世间传说种种,可惜无一说中实情。”
其实从始至终,洛音珠根本不曾遗失。
林寒城在逃往墨渊前,以自身为饵,引诱强敌远遁。暗中却把仙珠转交青言,令其携归同尘苑交由洛望舒处理。
奈何青言悬悬在念,到底未按计策行事。
她先把仙珠藏在某处隐秘之地,然后循踪赶援,谁知结果却是林寒城坠入墨渊罹难。
机缘巧合之下,青言栖身于轩辕世家,苦等十年,方有机会重新取回仙珠。
此女性情孤僻,寻思投身别处是权宜之计,故始终对林寒城之死负疚在心。
正因如此,她重获仙珠后没想过据为己有,而是执意要转赠林寒城后人。
约二十年前,青言赶赴鹦哥城,但览遍燕氏子孙,唯独燕辞一人身具灵根。
而后巧遇抓周之礼,青言遂以仙珠相送,并在其识海里留下投靠识珠者的警示语。
青冥说罢,脸庞浮现出一抹羞涩,续道:“青言和为师同根同源,对林寒城的一腔爱慕之情可说是毫无二致,这应该也是她甘愿弃珠的原因。”
燕辞默然听罢,对引祸之珠虽没什麽可谈的,但听说是叛徒青言所送,还是深感意外。
青冥把她查证后的真相逐一道来。
包括寒鸦被异士偷袭,其实伤情不算太重,之所以肉躯被毁,是因惦念仙珠,带伤继续跟踪,再次被重创所至。
那老道遁逃后,尽起属下查探青言影迹,事隔多年,最终锁定了数历山下的燕氏族群。
寒鸦想窃据仙珠,可惜数历山归同尘苑辖治,是以老道不敢动用修真之士,改派凡俗弟子,夜袭燕氏之地。
青冥静静凝望着燕辞,声调有些异样道:“为师截获传讯,疾速去援。可惜被袭者伤亡不轻,令祖蒙难施救不及,只救得令尊、令堂等脱离虎口,而今改名换姓,迁居在鹦哥城外的溪水村里。”
燕辞闻言愕然,对至亲的惦念时时折磨着他的心神,此时听闻双亲依旧存活世间,顿生隔世之感。
青冥的声音宛如飘在云端,空灵虚渺。
她轻叹道:“想做洛音珠的主人,绝非易事!那四年来,你时时刻刻活跃在为师的眼皮底下。若不经历些苦难和磨炼,终归属于温室娇花而已。”
燕辞感激涕零,伏地泣道:“恩师再造之恩,弟子今生无以为报,唯求来世,结草衔环。”
青冥意兴阑珊,叹道:“倘若有来世,希望只做一介布衣,再不要坠入这茫茫仙途才好。”
略微顿了顿,她续道:“为师想看看落拓侠客是否属于你最后一根稻草,故而见死不救,只盼你别怨为师心狠。另外,横穿森林的捷径和顺利入苑拜师,俱是刻意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