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心两用,可是下不过臣妾的。”孟侗的对面,是皇后郑氏。
两人成婚已有三十七年,私下里没有太多言语上的规矩。
夜风在檐下吹过,外面甲士的影子剪在纸窗上,飞虫围绕着静谧的火烛嗡嗡的飞着,孟侗看着皇后落子,他笑了笑。
“朕最近烦心的比较多,也只能跟你讲了。”
他一边开口,一边顺手拿起一子。
“吴国盛康被攻破,吴帝康遵在鹿阳宣布退位,从此往后与越国争执上百年的吴国便没有了。”
“这不是好事吗?”皇后顺口说了一句,专心的看着棋盘,随后意识到说的不对,正要开口解释,对面的夫君,越国的天子,先一步开口,他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捻着棋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哪里是什么好事,六国就剩咱们越国了。”
“陛下担心……”郑氏声音迟疑了一下,或许感觉有些冷,她紧了紧凤袍,又迟疑的开口:“……应该不会吧,毕竟夏国与咱们是姻亲,那位夏国天子对咱们女儿,还算不错,恩宠有加。”
“恩宠有加是没错。”孟侗叹了口气,“可,哪能跟国事相比。唉,说了你也不懂。”
“那陛下怎么想的?”
“怎么想?”孟侗随意落下一子,“当然巩固兵事,加强戒备,越国总不能亡在朕的手上。”
围帐里,皇后已经无心下棋了,她忧心忡忡的看着对面的皇帝,“若是将来,夏国皇帝要与我们开战,羽音会不会被他……”
“应该不会,至少朕觉得这个女婿还是什么分得清。”
孟侗眼下称呼苏辰为女婿,其实也想找回一些做为岳丈的面子来填补一下心里的一些不平衡。
刚刚挺了一下脊背,随后又驼了下去,“可是朕年纪大了,或许能守住越国,可朕那五个儿子,你也看到了,到了这个时候,还盯着太子位不放,但凡他们中间有一个不争不抢,朕说不得就把这位子给那个人,但一个个争来争去,打的头破血流……唉!”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声。
“那陛下为何不将太子位定下来,省得他们争。”
孟侗去拿棋子的手收回来,看着棋盘好一阵不说话,良久,他才缓缓重新开口。
“皇后啊,不懂……局面到了这份上,朕将太子之位给谁,都不合适了,谁坐都不服气,只会让其他皇子和已经站队了的大臣们更加疯狂。”
他抿了抿嘴。
“到时候,就是明着造反夺位,那越国可能就真的四分五裂,不用夏国来攻,就已经是一片散沙。”
收拾了棋盘,坐着的孟侗撑着膝盖站起来,在皇后的搀扶下走出围帐,摇曳的烛火光芒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轻声说道:“可留给越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朕心里烦闷就是为了这个,咱们闺女上个月来信说让朕请夏国天子出面调和。”
“那陛下肯吗?”皇后皱起眉头。
孟侗望着烛火笑了一下,回过头看着着身旁的妻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朕一度怀疑,咱们五个皇子争成这样,跟那日的夏国使臣有关,倘若是如此,那说明夏国皇帝已经把手伸过来了,不让他出面,就一直站在阴影里,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坏主意,而咱们的女儿还会被他当枪使唤。”
皇帝呵呵的轻笑两声。
目光也渐渐冷下来,他拨了一下烛火上的蜡水,让旁边的宫女过来,重新换上蜡烛,然后接着道:“只有让他出面,让他站到了明处,才能看清他真面目,才能揣测他下一步可能要做什么。”
这时,外面有宦官声音,颇为焦急的响起。
“陛下、皇后,出事了。”
“什么事?”
孟侗与妻子对视一眼,心里泛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外面那禀报的宦官低声道:“刚刚常州那边传来消息,六皇子受了重伤,听传讯的说,是四皇子派出的刺客所为。”
寝殿内,一片沉寂,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朕知道了,下去吧。”
待遣走了那宦官,沉寂的孟侗猛地挣开妻子握来的手,一巴掌拍在桌面,“皇后……男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家里出了一个不懂事的混账儿子,可朕……家里出了一群!”
“陛下,别这样说……”
孟侗,抬手打断皇后后面劝慰的话语,他撑着桌面,整张桌身都在微微抖动,看得出,此刻他被五个儿子气得不轻。
“朕对他们失望,但还是要操心越国之事,明日就去信给夏国皇帝,叫这个女婿出面调和,顺道,朕要看清他的路数,也好有所防备,以免着了他的道。”
不久,他从皇后的寝宫出来,直接去了御书房,铺开纸张写下一封家书,至于为何不是国书,再从走中书省用印,就是为了防备,夏国天子会在这方面做大做文章。
之后,他将书信交给近侍。
“快马加鞭,送到中原鹿阳,速请夏国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