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盏油灯,她坐在桌边转笔,一手托着腮帮子,目光若有所思。
过去好一阵,她低头将林海棠之前打草稿的那几页纸撕了,在上面写上了几个人的名字。
她的厂办得很大,一场下来,剥虾工最少有三百多个,因为开得价格好,宁乡这边很多妇人都会过去。那会儿东南片区的交通已经打好,坐车很方便。
千禧年前后还是手工称虾仁,妇人剥完虾,觉得分量差不多了,就会端着盆子过来称,孙白露便坐在电子秤边,一边称,一边用笔记下份量。
场地里极其热闹,千人千面,各有不同,有人内向不喜欢说话,有人外向,性格开朗,经常能逗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前前后后,给孙白露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实在太多。
很快,她在纸上写下了十个妇人的名字。
就像她今天晚上对王军芳说得那样,她不应该对她们生气,因为认知决定一切,王军芳和大姐她们的认知已经定型。
所以她彻底认清了,靠嘴皮上下一碰,完全不可能说得动大姐。
这也让孙白露费解,她一直认为趋利避害是自然界所有生物的天然本能,但是放在大姐这里,或者王军芳们这里,好像根本说不通。
她们充满着一种可怕的自我奉献精神,和革命先烈们的信仰完全不同,先烈们的眼睛里有光,身上的血是热的,他们厌恶愚昧,痛斥腐朽,奋力朝着光之所在奔跑,对明天充满希冀,不惜为之献上宝贵的生命。而大姐和王军芳们……她们的眼睛里面,只有在听闻谁倒霉了,谁偷情被抓了,才会放出一种奇异的光。
现在,既然道理无法劝大姐离开,那么,只能魔法对轰。
这世界上,比王如玉更泼辣的人到处都是,来上十个王如玉,孙白露倒想看看,她一个王如玉怎么招架。
不过想到今天晚上,大姐肯定会被王如玉打得很惨,孙白露的心情又一下跌至谷底。
夏志红也有这个担忧。
如果是平时,王如玉那样指着孙白露骂,夏志红肯定让她好看。但是王如玉儿子刚死,夏志红自己的儿子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己度人,都为人父母,所以他才没来硬的。
离开前,夏志红也想让孙白燕留下,但孙白燕不肯。回去儿子的病房后,夏志红越想越担心,焦虑了一整个晚上,天一亮,就去打听了。
王如玉要让医院给个说法,为什么好好的儿子在医院说没就没了。
她叫上村里好多人过来,将早班车塞得满满当当,一来就开始大吼大叫。
夏志红出去并没有找着孙白燕,去问王如玉,王如玉情绪激动,追着夏志红打,并喊村里的壮汉们把夏志红拖去殴打。
对面旅馆里的江海村老乡们见状都冲了过来。
人数虽然不及对方,但半辈子在海上乘风破浪,大风大浪都不虚,哪里会怕他们多出来得这十来个人。
两方人马叫嚣对吼,硬是把王如玉和医院的矛盾,变成了孙家和林家的矛盾,虽然在场没人姓孙,也没人姓林。
郁扶疏和莫叔慢慢悠悠地走来,莫叔手里拿着两个相机,嘀咕说道:“这群乡巴佬!”
顿了下,莫叔又道:“小先生,我要不拍几张?”
郁扶疏的目光看向江海村里的那些老乡,这几张脸,他都已经拍过了。
“没这个必要,走吧,洗照片去。”
“唉,”莫叔跟上他,“实在不行,看在小美女那么可爱的份上,我上去给她舅舅站个人头,壮壮气势!”
“可爱?”郁扶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