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觉得三胡之罪,在于谋逆,还是在于不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世民也无语了,在绝大部分人看来,齐王李元吉罪在谋逆,而在平阳公主看来,罪在不孝。
其实李世民内心深处也如此想,犹记得当年李善被李德武暗施手段送去河北战场,自己还心有戚戚焉,但自己与父亲总归还是和好了,而李善、李德武却不可能……毕竟自己历次征伐战场,可不是被父亲逼着去送死的。
定了定心神,李世民轻声问道:“三姐是觉得?”
“让裴世矩致仕!”平阳公主干脆利索的说:“反正裴寂与父亲情分颇深,闻喜裴氏留了个宰辅,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柴绍也点头赞同,“而且裴世矩已然八十高龄,致仕也无可厚非。”
李世民沉思片刻,与李善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都没吭声……他们心里都有数,裴世矩如今引而不发,最大的可能在于,还有施展手段的可能。
但如果将裴世矩赶走,这老头在绝望之下,很可能会将李善的身世抛出来,然后暗中放出流言……魏嗣王早依附秦王。
在身世大白于天下的前提下,李渊八成会相信李善依附李世民的流言,到那时候,东宫更有施展手段的空间了。
就连仁智宫事变,都会被人视为内幕重重。
太子李建成即使不能翻盘,也很可能会维系现在的局势,不至于被废,而李渊如果考虑到东宫、天策府之间的制衡,很有可能留用裴世矩来扶持东宫。
那到时候,一切都不太好说了。
的确,让裴世矩滚蛋,是最有效的方法,但必须是这老头自己心甘情愿的滚蛋,而不是被赶走。
“三姐。”李善小声说:“还是先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平阳公主气的低声骂道:“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难道等着裴世矩老死吗?”
“男儿大丈夫,当快意恩仇!”
“你忘了山东的历亭一战的凶险了?”
“你忘了马邑十日,突厥屠刀悬颈了?”
“还是忘了顾集镇战死的同袍了?!”
“你不能将李德武如何,难道还不能将裴世矩如何吗?!”
柴绍张张嘴巴还是闭上了,苏定方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在平阳公主提起裴世矩的时候就起身站在门边,以防止有人靠近,而李世民也被堵得不能开口。
因为平阳公主没说错啊,裴世矩几度将李善逼入绝境,可以说是生死大仇,换个人,坟头的草都要一人高了,李善使尽手段走到这一步,即使裴世矩已然年迈,难道要李善轻轻放过吗?
没有这个道理。
甚至可以说,正因为裴世矩年迈将死,李善才要快马加鞭,免得留下遗憾。
李善昨日登门,请裴世矩致仕归乡,任其寿终正寝……这是真心实意的,但也没说过不报复,不能报复在你身上,难道还不能报复在你的族人、子嗣身上吗?
而且昨日登门,实际上也是房玄龄暗中所劝,其中是有李世民的指使的……说起来,李善也是被逼无奈跑这一趟。
看平阳公主盯着自己,李世民指了指李善,“当年怀仁赴任代地之前,小弟曾提及,他日,任其择之。”
李善无语了,你倒是会甩锅!
李世民当然希望裴世矩滚蛋,但不能是被逼走的,一旦裴世矩陷入绝望,那样的代价,李世民未必付不起,李善也未必付不起……但却一定会惹出一场本没有必要的大风波,使得夺嫡再生变数。
平阳公主自然听不懂这句“任其择之”,却盯着李世民发问:“若是突厥大举南侵,一旦有变,裴世矩在京,难道不怕生变吗?”
安静了会儿之后,柴绍开口了,“若是有变,秦王再度领兵上阵,太子更加不敢妄动。”
平阳公主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考虑不周,一旦李世民领兵,那就是龙归大海,太子什么都不敢做……除非李世民败北而且身死突厥马蹄之下,否则会师轻轻一击,东宫势力必然土崩瓦解。
这时候,李善突然起身,同时拉起了平阳公主,“三姐,先回吧。”
“你……”
“先回吧。”李善推着平阳公主的肩膀,低声道:“放心吧。”
平阳公主不得已离开,还回头瞪了眼李世民,“怀仁若有差池,只管寻你的不是。”
看着胞姐离开的背影,李世民也是无语,一旁的李善冲着柴绍挤眉弄眼,“三姐夫往日辛苦了。”
“平阳一向恭谨有礼。”柴绍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谁都不信的话。
李善嘿嘿道:“那明日请陛下,或他日请秦王殿下亲询三姐,可否赐霍国公姬妾十名。”
“李怀仁!”柴绍怒目而视,“你是在陛下那儿受的气!”
李世民抽抽嘴角,“父亲只怕不敢……怀仁别指望孤……孤更是不敢。”
“殿下怎能如此?!”李善正色道:“当年在下由岭南启程北上,途中尽听闻,大唐秦王殿下,胆略无双……”
“罢了,罢了!”李世民摆手道:“大业十二年,父亲攻魏刀儿,陷入阵中,孤率军进击,却难以破阵,三姐催促步卒赶至,方能解围,战后三姐不顾父亲相劝,责二十杖。”
“大业十二年?”李善在心里默算了下,“那时殿下才十六岁呢,三姐也太不讲道理了。”
柴绍、李世民都递去一个了然的眼神,现在的平阳公主已经收敛很多了,当年不讲道理的时候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