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山,相看两厌,这些并不出乎于李靖的预料,从这位青年郡王的种种行为来看,对方绝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角色。
有李客师的来信,侄儿李昭德北上,李靖也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无非是交易而已。
但对方如此快的说出托付代州之语,还是让李靖诧异万分。
更让李靖诧异的是接下来李善断断续续,极富感染力的言语。
“并不讳言,你我相看生厌,此次某自请回朝,陇西李氏丹阳房的确是一个原因。”李善坦然道:“数年前,无名无望,乡野村夫,德谋兄、昭德不嫌粗鄙,折节下交。”
“乾佑叔父携某出战,客师叔父遣派亲卫护佑,山东一战,侥幸功成,又有德谋兄、昭德在京中鼓吹,方有李怀仁声名鹊起。”
“但这并不是主因。”
李善似乎想到了,停顿片刻后才看向崔信,苦涩一笑道:“听闻长安坊间遍传,国朝再得名将?”
李昭德抢在前面开口,“怀仁兄大破突厥,颉利可汗狼狈北窜,朝中皆有称道。”
“确实如此。”崔信瞥了眼李药师,点头道:“听中书令观国公提及,陛下欣喜,药师之后再得邯郸。”
李善惨然一笑,眼角有泪花泛起,缓缓摇头,“陛下错矣。”
“永康县公却为当世名将之流,但某不是……”
“永康县公能将士卒乃至将校的性命作为棋子,如韩信、白起一般纵横十九道……”
“但某做不到,也不忍做。”
李药师神色微动,心里有着古怪的感触,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但凡将才,或可施恩麾下,或可怀仁士卒,但上了战场,心里只有胜负,而没有生死。
古往今来,施恩士卒无过吮卒病疽的吴起,但上了战场,这位名将何曾将士卒的性命放在心上……就连士卒的母亲都知道,吾儿死矣。
“慈不掌兵,慈不掌兵。”李善痛苦摇头,“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何其难……”
“三千士卒,音容犹在眼前,”
“何人无父母,何人不愿活?”
“蝼蚁尚且偷生……”
能明白这个道理,却做不到……李靖在心里做出判断,从追击突厥一系列的举动来看,邯郸郡王有成为名将的潜质,但或许真的永远都难成名将。
与此同时,李靖能真实的感受到李善内心的痛苦,他曾经听侄儿李楷提起过,这位郡王始终耿耿于怀于跟着自己奔赴顾集镇最终死伤惨重的亲卫,就在前日,还抱伤而祭。
长时间的沉默后,李善点头道:“代州总管,你李药师确实比某更合适。”
“代州长史由你举荐,想必陛下能释怀,朔州兵曹参军以及骑兵副总管两职,如果你在苑君樟旧部有人手最好,如果没有,那就要打散。”
“虽有郭子恒、牛斌、杜士远复叛,但……只望足下不要杀戮过重,当日马邑,某曾有许诺。”
李靖点点头,“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