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定方!”
低低的嘈杂声传来,引得李善侧头看过来。
下午苏定方出击,身穿明光铠,头戴铁帽,就连脸上都有面具遮挡,直到此时,俘虏才发现居然是苏定方。
苏定方当年在夏军中不算什么出彩人物,只是个校尉,但武力超群,精于马槊,中下层军士多有人认识。
一个身材瘦削的俘虏小心翼翼的问:“苏校尉,你投了唐军?”
苏定方一时无语,自己还真没投唐军……那怎么解释之前援救唐军呢?
一个清幽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兄从无对不起夏王的地方,倒是刘黑闼对不起苏兄。”李善轻笑道:“苏兄,可有旧识?”
苏定方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那个适才说话的俘虏身上。
李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慢悠悠的踱步过去,蹲下温和道:“苏定方何许人物,若不是某出手救下其母,他也不会随我南下。”
凌伯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站在苏定方身侧,默默的看着李善将那日情形一一道来。
众人正纳闷的时候,李善转头笑道:“苏兄,以你观之,在下医术如何?”
苏定方立即回道:“世所罕见。”
周赵笑道:“那日在枣城,名医不是还想拜你为师吗?”
“无人能无师自通。”李善失笑道:“在下师承药王。”
看这几个俘虏懵里懵懂的模样,李善只能解释道:“吾师孙姓,讳思邈。”
“孙思邈?”凌伯脱口而出,“难怪有如此医术!”
孙思邈这个名字……可能世家大族不太看得上,但在民间,特别是在北方,名气相当大。
呃,不过药王这个外号……是后人封的。
“老师有神农之向,遍识百草,以药救人,在下随其学医,亦以药救人,但也以药杀人。”李善摸出几颗药丸。
周赵听得一头雾水……你不是在岭南学医的吗?
孙思邈一直在河北、河东、关中行医修道,什么时候跑到岭南去了?
凌伯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地面……刚才他亲眼看见李善挖了块泥,慢慢的搓成圆球。
“解开。”李善不回头吩咐。
等朱八将这身材瘦削的俘虏松绑,李善摸了摸对方的腰侧,按了按,“疼吗?”
“疼,疼疼疼!”
“自己按按,对,这儿。”
“疼……”
李善满意的点点头,“十日之内,若无解药,七窍流血而亡。”
这套说辞放在后世……鬼都骗不了,即使在这个时代,稍有见识的人也大都不信。
但这俘虏已经被吓得抖似筛糠,突然扑向苏定方,“苏校尉,没有营门,根本没有营门!”
“说清楚。”
“此次东向只是来运送粮草,就在清河边,这几日就要装船送到洛洲去。”俘虏高声喊道:“大队人马就驻扎在历亭城外,没有营门,入营往南就是粮仓。”
“刑洲已然失陷?”周赵一个激灵。
那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俘虏抢在前面喊道:“听说刑洲兵马都撤了!”
接下来俘虏们一个个吃下“毒药”后七嘴八舌的将底子吐了个一干二净。
苏定方冷静的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李善双手笼在袖子里,转头吩咐朱八去挑一匹温顺点的马匹。
“夜间骑马……以你的骑术……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
李善瞄了眼凌伯,“是在下筹谋夜袭,虽无力亲自领军上阵,但龟缩谷中静候,实非我所能为之。”
那边朱八牵了匹白马过来,李善黑着脸骂了几句,让你换匹马,就是因为白马在夜间太惹人注意了。
凌伯幽幽道:“既然不亲自上阵,只是壮众人士气而已,白马露迹倒也合适。”
李善也是无语了,这老头真不是什么好鸟,一点亏都不肯吃……是那种被人家腹诽都要腹诽回来的人。
那边苏定方已经问完了,扬声道:“时辰差不多了,人衔枚,马勒口,即刻出发。”
一声令下,已经睡了四个多时辰的唐军士卒被叫醒,一片人喊叫马嘶声后,约莫三百骑兵绕行出了山谷,悄悄往东侧行去。
浓浓的夜色中,李善牵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让人意外的是,他比大部分唐兵士卒都更适合夜晚。
这并不奇怪,所谓的雀蒙眼,是因为人体缺乏维生素a,食用动物内脏能大幅度缓解,李善在朱家沟常吃猪下水就是为了今日……绝不是因为他喜欢吃猪肝。
左侧就是清河,李善在心里估算了下,现在约莫是凌晨三四点钟,已经或骑或步行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应该快到了。
一旁的苏定方牵着一匹棕黑色的高头大马,偏头看了眼李善那匹白马,“快到了……待会儿留五人给你,避远一些。”
“嗯。”
李善抬头也看见了前方有黑影快速移动,是上前探路的郭朴回来了。
“的确无营门,几乎没有防备。”郭朴的声音里带着兴奋,“摸到近处看过了,营外没暗哨,夜间巡视的士卒都在瞌睡。”
身后有浓重的喘息声,李善回头看见表情狰狞的柳濬,皱眉轻声道:“柳兄?”
柳濬勉强控制住情绪,“某知道轻重,均听苏兄吩咐。”
早在下博的时候,李善就和柳濬相熟,此人曾随李世民参与洛阳大战、虎牢关一战,年初又随李世民征伐河北,之后留下辅佐李道玄。
多年征战,柳濬从未见过下博一战那样离奇的大败,更难以接受可能的李道玄身死的下场。
今日,是洗刷身上耻辱的时刻。
李善带着朱八往右侧行去,在一个小小山丘上细看,苏定方领军继续前行,一直到隐隐看见军营的时候,翻身上马,手中马槊高举过顶,身后三百骑兵点着手中火把。
刚开始没有太大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李善才听见马蹄声,从渺不可闻到渐渐响起,最终如重鼓一般击破了深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