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不到半时辰就转小,王葛酉时出匠肆时,夕阳比昨天的都艳。
钱娘子牵着马等在外,马身上全是泥斑,脏的不成样。没等王葛问,钱娘子笑着道:“我巡行农田,正好接你回去。”
“上午雨刚下时挺大的,对农田有碍么?”
“还好。”
匠肆旁的官道修的不好,仅中间位置夯的实,两侧既有积水的小坑,也有踩出来的烂泥。徒步的人脚底打滑,羡慕赶车的人,赶车的则羡慕骑马的,因为骑马就不必担心车轮坏在泥里了。
一路上,王葛二人无话。
进城后不能纵马疾奔,钱娘子问:“阿葛,那几人找你了么?”
“有六个人找我,怨已解。”
钱娘子明白了,剩司马韬、刘清没动静。“成,既然怨已解,明天我就转告王书左。”
“谢阿姐。”
郡署周围的街也比昨天冷清,除了行走的货郎,只剩那些自卖的百姓。
“阿葛,以前我也站在那里。”钱娘子指着前方一棵大树下,声音陷入对过往的回忆:“我每天盼着人买我,又怕人买我。我盼着好心人给我口饭吃,又觉得饿死兴许更好。”
襄平县的百姓有个共同点,就是冻疮多,尤其耳朵、脸蛋和手。自卖的孩童除了冻疮令人不忍,抬头纹也早生,因为他们整日仰望别人。
听到钱娘子有这种经历,王葛再看街边自卖的穷苦人,心里更不舒服。
“是段功曹史买了我,说我力壮,只要我肯踏实学本事,就教我骑马,让我当兵。阿葛,你虽然年纪小,但我像佩服功曹史一样佩服你。我希望有一天,你也和功曹史一样有本事,然后救助更多的女娘。”
王葛眼眶红了:“钱阿姐,你……要离开襄平么?”
“是。我右肩受过重伤,不能长时间挥兵械才退了兵役。但我可以做别的!”说完,她下马,站到当年被段娘子看到的位置。“重回战场,我之夙愿!”
两天后,钱娘子随一拨乡兵起程。王葛把休沐日放在这一天,跟邹娘子一起出城送别。这拨乡兵很多,送别的百姓更多,哭声、低语声、呼喊声充斥着周围。
“钱阿姐!”她不断跳起来挥手:“珍重啊!”
很快,队伍末尾过去了,走远了。
王葛放下摇酸的手臂,心里空荡荡的,才结识祝英,祝英走了,才结识钱娘子,钱娘子也走了。
邹娘子拉过她的手,轻拍她手背两下。
“邹阿姐,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司马韬怒气冲冲出现。
其实王葛刚才看到他在送别的人群中,也看到她原谅的六个少年均在这拨离城的队伍里。
邹娘子手臂一挡,她整个人气质大变,脸带寒霜:“司马郎君是吧?不要无故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