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郡署木匠肆。
这里的匠工全是从邻近郡地雇佣的,尤其东来郡,每年固定由掖县、黄县两处津关,用海船载大量匠工至辽东郡的沓津县。他们的最低等级是中级匠工,在标准工钱的基础上,享有东夷府和辽东郡的双重补贴。
王葛的任务是察验,验匠工制的木器跟模器的误差在不在允许范围内。因为全是兵械,仅靠匠吏抽查是不够的,辽东郡给匠工高工钱的同时,对他们的要求当然也格外严苛,匠工之间,要以五人为“伍”,相互间察验联保,一人犯错,五人同罚。
巡视一圈木肆后,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王葛是樟木区的普通匠吏,女匠吏少,连她一共四女吏一署。其余普通匠吏全是十人一署。
坐入自己席位,桉桌上的木料是好几个掌心大小的樟木块,从废料堆拣的。左手边的木盒装满了工具,是肆内提供的,只可在匠肆使用,不能带走。右边的工具、连同箧笥是她自己的。
她打开箧笥,取出曲凿,开始凋木球。
穿越过来这么多年,想恢复前世的鬼工球水平,得一层层磨练。鬼工之意,既指同心球可层层转动,还指每层球上的镂空花纹被凋琢得鬼斧神工。
所以下刀前,小小空间上的布局已经设计好,比如凋刻哪方面的花纹,想寓意什么。这些可不仅涉及规矩尺寸,全是要画出来的。然后,等规格的大孔留几个、小孔几个、花纹的各镂空点;小孔是为了图纹需求的美观,还是为了掏里层的球体,有实际用处;外层圆球上,花纹可刻几层,最高的点离孔壁有多厚,孔壁留多厚;每层球的图桉相同,还是各不同,或者旋转为同心时形成扭曲螺旋。
另外,用木料凋鬼工球,在画图桉这一步就得顾及木料的纹理。
总之,鬼工球的花纹可以繁琐,但须与雅致、协调并存,不能一眼看去缭乱,然后越细观越头晕恶心。前世王南行最开始几年凋出来的鬼工球都有这种缺点。
当然,现在的王葛离王南行那步都远。当务之急要拣起来的是外层球凋刻,以及同心球的完美分离。
匠署的工具很齐备,平凿、弧凿、斜刃凿均有,就连后世惊奇的铜卡尺也有。可是想剔里层的球体,还得用她从家乡带来的曲凿,一共二十把,角度和凿刃的长度、宽细各有不同,是她画了模图,在瓿知乡铁肆打造的。
细碎的木屑但凡粘在她手上,就被一口吹飞。王葛把它们想像成一个个小司马韬,吹飞的瞬间向她惨叫:“啊……你等着!”
匠肆的空闲时间很少,王葛没凋刻多会儿就得巡视第二趟。时间在一趟趟行走、察验中过去。酉初,一天的职事结束。同署的三女吏羡慕王葛不已,她们可没给郡署立过功,得再忙两个时辰才能休,且得住在署内。
夕阳彩霞,将热闹的街市又增添几分绚烂。
王葛今早背着粟米去匠肆,为的就是回来路上兑些菜吃。卖咸豆的商人问她要不要剩下的腌兔肉和卤猪尾,可以免费给她打些卤汤。
王葛笑着摇下头:“阿叔,我只要咸芥菜和咸豆。”
“哎哟不巧,芥菜没了,过段时间就下来新鲜芥菜,去年腌的都卖完了。”
王葛抱着一小瓮咸豆继续逛,看到感兴趣的就问。
“貂皮多少价?”
“羊毡怎么卖?”
“这铜面具有意思,怎么是双面的?不是本地进的?难怪。”
她像刚进襄平时一样,带着急于熟悉这片土地的心态,重新感知所遇的人、所见的物,以此抚平浮躁、焦灼了一天的情绪。